第十九章：挑战续来（二）
夕阳将至，蔚蓝的天空微露红霞。墨涗、二藏和十八三人奔走了一天早已累极，躲进一条小巷里，或靠或卧稍作歇息。
在与甲芍比武一事之后，村民们愈发的热情如火，好不容易在一帮人群的魔爪下逃脱，很快又被另一帮围上。反正现在整个太玄村的村民都已经熟知他们的威名了，走到哪都有人截堵，令三人郁闷不已。无奈之下答应了到一村民家中吃午饭，因为莲花和虞月不在，三人也没有多大胃口，匆匆吃过刚出宅院门口，又难推盛情被拉至另一家中……如此反复，直到刚才跑至这偏僻处，三人才得已完全摆脱村民们。
「这里是哪？我们该回去接阿月阿花了吧？」墨涗看了看四周——他们躲藏的地方是两个大宅院外墙中间的窄小巷子，进来的那边是许许多多的民房，另一边则是一大片金黄色的麦田地。
这都是托某人的福！二藏在剧烈快跑之下胸闷气促，肚子又极为饱涨，浑身上下感觉难受极了，说话断续颤抖且充满怨念：「我们、我们都是……跟你跑的，你、你有责任……呼……带我们……呼……不说了！先休息一会儿。」
墨涗看着有如烂泥般摊在地上的二藏，笑道：「你这家伙，急起上来还能跑嘛！找杨大夫给你看一下，或许很快就能治好呢！」
二藏倒是毫不领情地摇头：「我可不想再去别的村民家吃了，又不是莲花！当然得跑！呕……不说了，我都想吐了！」果然，练太极的人身体要比一般人好上十倍百倍，像墨涗这家伙，打完一架、跑了那么多路、吃了那么东西，现在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身体素质也太好了吧！
墨涗眼睛移向上身靠在墙上，微喘着气的十八，问道：「你为什么不变做马背二藏？」
十八别开脸，良久，当墨涗以为这小少年又要闹别扭时，却听得他轻声说道：「那个巫师说了，在人多，或者非紧急必要的时候，不要变身。」
「啊？」二藏顿时恼了：「十八！你干嘛这么听那臭巫师的话？刚刚很明显是紧急必要的时候，这样你也分不清吗？」十八闻言，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对二藏笑了笑。
墨涗道：「总之，我自己一个人先去医馆接阿月她们，你们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就回来跟你们会合，别走开啊！」说完正要抬步走出小巷，忽又灵机一动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十八问：「怎么了？」
墨涗一脸认真地道：「唉，有我这样善良友爱的大哥，你们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十八直接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一脸「懒得理你」的神色。二藏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快滚。」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站立起来：「站住！我也要去！」
十八立即一脸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墨涗愣了一下：「不要勉强自己，看你累的。」
「贫僧不累！」二藏撑着襌杖站直了身子，左手掌放于胸前：「阿弥陀佛！出家人行善积德，不嫌辛苦！」
墨涗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在这装给谁看呢？『我』字都不知用了多少次了，现在才来装『贫僧』？穿帮很久了！」
二藏恢复了往日笑里藏刀的优雅姿态，一脸笑呵呵地道：「不管阁下如何说，贫僧一心向佛，佛在心中，忧国忧民的心思永远不变。眼下，还是快快回到医馆见——接两位小姑娘才是正途！」墨涗和十八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但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想不通就不要想！墨涗迅速把疑惑感抛诸脑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记得阿月买的地图上面，太玄村的田地有许多，最大的两处分在东西两边，东边那大片田地通往太玄山，西边那块通往废地和西大路……所以，」他指了指另一方出口的那大片田：「我们先过去确认一下那是东田还是西田，那就知道方向去中央街了！哈哈！我真聪明！」
三人一走出巷子，视野顿时开阔无比，天边大片的红霞云彩，地上大片的橙黄麦田，色彩鲜明深刻，直??直染印在心田。这景色……墨涗微微抬头看天，突然有点愣住……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不是也曾看过这么一番景色，只不过那时候，他并非身在麦田，而是……
二藏和十八一眼就认出远处的山景，那就是太玄山无误。十八踮起脚，把手伸到墨涗脸前晃了晃。墨涗回过神来，只听得二藏道：「贫僧已经看到了，那边就是中央大街！没想到已经离得这么远！医馆可是比较近西田的，快走吧！别让杨——别让丫头们等！呜哇！什么东西？」
一道黄色的小身影突然迅速窜到二藏肩上，二藏大吃一惊后退数步，被石缝一绊一个不稳向后跌倒！三人反应过来，只见一只细小可爱的猫儿，它只有双掌合起大小，前爪抓住二藏的肩正努力往上爬，后爪在他的衣服上蹬来去，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五官皱成一小团，憨厚可爱至极！
十八双眼顿时明亮灿如星辰，他上前一步伸手到猫儿面前，猫儿立即亲近地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十八！」二藏维持着那个姿势就那样半躺半坐在地上，感觉腰快断了，仍是一点也不敢动，头也不敢转，眼睛也不敢看向那猫儿，嘴唇以最小的幅度一开一合，含糊不清地道：「快把它拿走！」
墨涗心中一动，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奸笑道：「小猫儿多惹人爱呀！哦！二藏难道不喜欢猫？还是说——你怕猫？」
二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不断地向十八和墨涗两人使着眼色。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小黄猫突然睁开眼睛，令人惊奇的是它的眼珠子竟是一红一绿，晶莹通透如宝石一般。这小猫似乎很喜欢十八，但更喜欢二藏，怎么逗也不肯从二藏身上下来。
小黄猫突然叫道：「汪！」
空气瞬间凝固到冰点。
墨涗幽黑的眸子徒然睁大，二藏开始瑟瑟发抖，只有十八依然若无其事地与小猫玩得正欢……
眼见二藏面色青白，冷汗直冒，又想到在医馆里等着他们的两个丫头，墨涗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只得伸手上前：「猫儿！不，狗儿！乖乖的，快下来！」
岂料，小黄猫看了墨涗一眼，迅速落地，敏捷地几个起跳窜进旁边一间民房里，民房中顿时传出了无数「喵」、「汪」、「吱」、「咯咯」、「嗷呜」、「吼」各种各样的动物叫声。二藏心想，这民房难道是动物园吗？什么动物都有，相克的都住一起怎么活？太可怕了！他迅速退后，隐身在麦田之中。十八见小猫儿走了，哀怨的目光不断射向墨涗。
墨涗第一次觉得十八的存在如此极端的强烈，令人汗颜……下一秒，墨涗突然感到异样，迅速抬??起头，瞳仁骤缩。只见那民宅的高墙上躺卧着一名红衣女子，正棒着一个棕色的大酒坛喝，清澈的酒水倾泻而下，刹时浓香扑鼻，一滴不落全被女子喝掉。她似乎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单曲深衣的宽松裙摆垂落在墙上，鲜红明艳，随风轻扬，即使满天的红霞也夺不走这女子身上一丝一毫的光芒。
墨涗皱了皱眉，又皱了皱鼻子：这女子在这里多久了？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还有这种巴蜀美酒，一倒出来，百米外的二藏都能闻到！她是如何隐藏这一切的？
红衣女子再次举起那大酒坛往嘴里一倒，只余三滴，里面已空空如也。她随手往民房里一丢，没有酒坛子碎裂的声音，倒听得另一女子「嘿」的一声，似乎接住了那空酒坛。那女子道：「啊，阿沁！又喝老窖了？别总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红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坐起身来，喃喃说道：「水墨侠，」转过脸来的那一刻，墨涗、二藏和十八只觉天地失色，即便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之类的词语，感觉也不尽然足够形容她的美貌。她的一举一动，优雅中透着英气，英气中渗着烈酒的浓香，那抹深红让人无比沉醉，不愿自拔。她双颊酡红，眉眼一弯，笑意盈盈续道：「就是你吗？」
「是！」墨涗点了点头，忽又摇摇头：「不、不是！水墨侠是阿丁那家伙乱起的！」他顿了顿，笑道：「怎么，你也要请我吃饭吗？很不巧，我现在有要紧的事。」
「哈哈哈哈！」一抹红色倩影掠过，那个名叫阿沁的红衣女子瞬间站在他面前，指着墨涗豪气大笑道：「请你？傻小子，一上来就占人家姑娘便宜，你知不知羞？哈哈哈哈！你真有趣！」
这天仙美人的形像瞬间破灭！
墨涗冷哼了一声，心想：不是请客，那么就是……
「这两天经常听到你的大名，不知阁下可有兴趣与我比武一场？」
……果然！
墨涗皱着眉头挥挥手：「没空！」随即转身朝十八二藏喊道：「喂！呆着做什？再不走我丢下你们了！」
红衣女子眉头一皱，气恼地跺了跺脚：「不行！你必须跟我打！一上来就拒绝人家姑娘，你知不知羞？」说完，她一把扯着墨涗衣袖不让他走！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这是女子该有的行为吗？」墨涗瞪圆了双眼。这女子的力气好大，跟莲花有得比！「喂！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喊非礼了！再说，一上来就跟人家公子动手动脚的，你知不知羞？！」墨涗挣脱不开，又不敢真的使劲动粗，只好通过口舌以牙还牙！
这太玄村到底怎么回事？能使一手好暗器的杨梅大夫，太极高手甲老和甲芍、传言中文武双全的乙老、别忘了那阿丁也有点问题，再加上眼前这红衣女子……仔细一想，有甲有乙有丁，必须也得有丙！说不定还有个深不可测的丙老存在！而且，厉害的估计还远远不止这些人！没看到之前在那广场上，十个有八个在打太极吗？练太极的马步极稳气魄悠长，身体比一般人强壮许多，这不起眼的村子分明卧虎藏龙！老爹还召什么鬼大侠？你说村民们会怕废地来的怪物？我说怪物会怕村民才真！
墨涗一瞬间脑袋中闪过很多念头，再回神时却听得二藏说道：「武者行礼！比武开始！」二藏向那红衣女子眨了眨眼睛，红衣女子笑呵呵地迅速向墨涗行了一个武者之礼。
墨涗大吃一惊，瞪向二藏朝他吼道：「你这家伙，吃里扒外！外，外弱中干！干、干……干……不知轻重！重色轻友！友……呃，算了，不仁不义！见色忘义！义、义……义薄云天！啊不！我呸！刚才不算！义、义勇全无！无、无『发』无天！天理不容！容、容不下你！」
「哈哈哈哈哈！」红衣女子被逗得捧腹大笑，拍手叫好：「水墨侠真是个有趣之人！」十八表情一如既往没多大变化，但此刻他眼中全是笑意。
二藏听不下去、不高兴了，挥着襌杖回吼道：「臭道士！你一个人这玩什么成语接龙？没文化别献丑！是个男子汉的赶紧接了这挑战，别忘了还得赶回去接阿月阿花呢！」
阿月阿花，差点忘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墨涗迅速向红衣女子行了一个武者之礼：「那就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漂亮！」红衣女子闻言笑意更大，豪气回道：「正有此意！」说完，墨涗只觉眼前红色一晃，眨眼之间女子已近在身前，一拳重重打向他腹部！墨涗顿时整个人被打飞了开去，翻了几滚，最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红衣女子一脸吃惊：「啊！不小心下重手了！我听说你有神之气，而且你??说了要全力以赴……唉，不好意思！」
二藏和十八摇了摇头，心想：这女子想多了，那家伙最爱装傻，等他哈哈一笑起来再战，她可就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墨涗抬起头来，嘴角微微渗出血丝，脸色凝重。
怎、怎么可能？！二藏和******吃一惊：这女子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们重新仔细审视起这女子来，发现虽然不明显，但她刚才出击的右拳隐隐泛着红光——
那是神之气！
墨涗双目凝神注视着红衣女子，口中低喃：「朱雀……」
「咦？」红衣女子头微微一歪，眼睛灵动一转，笑道：「猜对了！哈哈，你能一眼看出来，很厉害嘛！」她伸出右掌：「来吧！我们继续打！别告诉人家姑娘你已经站不起来了，知不知羞？」女子笑语嫣然，墨发飘飘，红裙翩翩，实在是天地间一道绝美的风景！
「好！」墨涗抹去嘴角的血迹，迅速站立起来，微微一笑拱手一拳：「请指教！」二藏和十八见状松了一口气，这下好戏来了！
红衣女子欣然点头，再次瞬移到墨涗面前，红拳一出朝他门面攻去，气势冲冲！墨涗迅速伸掌格挡，一掤一捋把她的手臂拨到边去，同时另一手迅速挥拳回击，红衣女子眼中精光一闪，不闪不避，空出来的手直接一掌拍去，与他的拳头在三寸左右的距离之下停住，「啪」的一声，气流相撞，气气对决，强大的旋风自两人拳掌中心诞生，向四周散开！红衣女子的掌心泛着红色，墨涗的拳头却是自然无色；红衣女子嘴唇上勾，迎刃有余，墨涗却是咬紧牙关，额上微微渗出汗珠。这高下优劣之势显而易见。
「阿沁！」大宅院的铁门推开，另一个看上去正值花信年华、相貌平实的年轻女子抱着小黄猫走了出来，对着红衣女子喊道：「小黑黑来接我们回去了！」随即又微笑着朝墨涗他们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打开的大门之中，隐约可见里面聚了一大群动物，全都乖乖站在那里，好奇地望着二藏等人。如果是一般动物也还好，二藏只瞄了一眼，似乎看到了大型黑蛛、狮身人像、牛头马面、帝鳄恐龙、魑魅魍魉……那些都还好，问题是那女子抱着的小黄猫，以及她身旁那只雪白毛绒绒的小狗和雪??白毛绒绒的小兔子、还有那两只身后那黑白分明的小熊猫……
总之，二装头晕了一下，迅速倒地装昏迷！十八看见那群可爱的动物，立即变成了星星眼，冲上前去与小动物们耍作一团。二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想道：好样的十八！拖住他们！靠你了！
而这一边，红衣女子闻言则立即笑着回道：「嗯！那不打了！」
墨涗眼珠子一瞪，还未反应过来，红衣女子已迅速撤气收掌，微一侧身，同时一掤一抓便擒住墨涗整只手臂向他出拳发力的方向一带，墨涗身子迅速被拉得重心向前，红衣女子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往他背心一剁，直接把他打扒在地！
「虽然不知道你为啥不用神之气，」红衣女子笑道：「但我得告诉你，它的力量可是绝对的噢！只有炁是绝不可能比得过的！还是用心下一番功夫好好练练吧！」
墨涗拍拍灰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手，拳头握了握，心想：不是不想用，只是，根本不知要怎样才能使出来！神之气……神兽之气……到底是哪一种神兽啊？完全没感觉，完全不知道！
红衣女子正要抬步离开，墨涗突然出声留人：
「等一下！敢问姑娘姓什？」日后好再次上门讨教！
红衣女子呵呵一笑，状若娇羞道：「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闺名，知不知羞？」
墨涗额上爆出青筋：没人问她闺名！而且，已经不是「一上来」了好不好？真正一上来就拉扯男子衣服、一上来就强势地拉人比武、然后又任性地说不比了就不比的人，在这里装那些知书识礼、温柔害羞的大家闺秀？这女子知不知羞？
「哈哈哈哈！逗你的！」红衣女子自信一笑，右掌包着左拳微揖：「我叫白沁，洛阳人士，平时住在县城中，偶然来这里帮萍姐看照她的动物园！嘿嘿，听名字我想你已猜到了吧？我就是白沨的姐姐，日后记得好好关照我的弟弟啊，水墨侠！」
白沨的姐姐……白沨，白沨，白沨谁啊？
白、白……不就那群衙差中一头白发，极之毒舌的那个家伙吗？墨涗顿时下巴丢地！
「怎么？你没猜到吗？真笨呢！」白沁眉头一皱，一脸失望：「你跟阿勇阿沨阿常他们和山贼对战的时候，多多少少会闲聊几句吧？难道就没有一句提起我的？」
武功高强、自信满满、容貌绝美、任性无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墨涗极为迅速冷淡地消化掉并接受了白沁白沨是一对姐弟的事实，随即又延伸想到：白沁，沁，该不会是那个「沁」字吧——秦勇剑上的那个，「奉沁」……
「啊！」墨涗刹时惊骇不已，颤抖着手指着白沁：「你、你、你、你你你是，大嫂？」
「大嫂？」白沁挑了挑眉，一脸困惑。
「啊不！我呸！」哇！一不小心把秦勇认做大哥了，被那个你欠我一千両占了大便宜！不行，哪天绝对得讨回来！「你不是跟秦勇一对吗？阿五那家伙说的！」
白沁一愣，本来就因喝酒而酡红的双颊此刻更甚，美胜月季，娇比牡丹。墨涗看着看着，突然一愣。
白沁呆了数十秒，忽然右拳狠狠击在左掌心中，羞恼道：「阿五这臭小子！总之，这是胡说的！我跟秦勇一点不是那种关系！再见！」说完，她狠狠一跺脚，快步朝那大宅院走去。
墨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神——
刚才，她的眼中，分明……
充满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