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偶遇。
四点十分。
现在距离放学的时间还有一节课。
杨秀还没有来。
她现在在哪里？
韩风的心突然乱了。
他又开始抽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的时候，他开始数地上的烟头。
十一支。
第十二支正在他手上。
就在第十二之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晚上第一节课是政治，也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不在，她会去找谁请假？
她现在没有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请假失败。
她现在是不是正很不耐烦的坐在教室里上课？
如果你让韩风在学校里推选一个请假狂，他一定会推选杨秀。
她请假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一种都很有效。
班主任不在，她还可以找学校里的值班领导，甚至找主任，找校长。
主任、校长一般情况都是不给批假的，这只是一般情况。
一般情况通常情况下都只会针对一般人。
杨秀是二般人。
在请假这件事上她绝对算得上是二般人。
韩风现在还记得当初杨秀找校长请假，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回来他就问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杨秀说：“校长让我找班主任。”
“可是班主任不在。”
“所以用得时间才会长了些。”
“他批了？”
“不批我会走？”
“不会。”韩风很好奇：“可不可以将你的经验传授给我？”
“不可以。”杨秀很认真的说道：“因为这是秘密。”
他一向都是个不愿知道别人太多秘密的人，问题是他也不想上课，所以他问：“你的假条上写陪同人了没有？”
“没有，现在还没有。”杨秀说：“不过不出一分钟就会有。”
“谁？”韩风问。
“他。”
——“他”当然有名字。
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有名字的，甚至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母早已想好了名字，可是生下来之后这个早已想好的名字却很难被父母唤起。
这并不是说这个孩子不讨父母喜欢，而是太过于喜欢，喜欢乳名。
这次杨秀会不会再去找校长请假，会用多长时间？
韩风不愿再想。
一个习惯了旷课的人，你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想着请假这件事。
柳絮在河畔，河畔在山脚下，山脚下开满了花。
野花。
韩风认识山丹丹，长得像野百合的山丹丹。
野百合比山丹丹大，虽然没有山丹丹般的鲜艳，但它馥郁地芬芳却比山丹丹沁鼻得多。
韩风喜欢山丹丹的鲜艳，更喜欢野百合的味道。
他现在躺在草地上，柳絮伴随着温暖柔和的春风轻抚在他的脸上。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总是让他心痒难耐。
他想睡觉，因为他抽了太多的烟，已经感觉到了头晕。
他想喝水，因为他的喉咙干涩，抽烟让他喉咙干涩。
等他翻了一个身，去看他买来的零食饮料的时候，他才发现连袋子也不见了。
地上唯一的袋子就是薯条的袋子。
袋子是空着的，薯条只有一个。
薯条上爬满了蚂蚁。
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似是在嘲笑。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他又翻过身睡觉。
他睡不着。
因为他太渴，已经忍不住要冲到面前的河流里。
他的头太晕，可是他就是睡不着。
他现在满脑子想到都是杨秀。
所以他乱。
他乱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
如果李艳现在就在他身旁，问他什么是被爱，他只要敢说不知道，她一定会将手里的铅笔刀狠狠地朝他屁股上捅上几十个大窟窿，让他坐不能坐，睡觉也只能趴着。
他终于睡着了，迷迷糊糊睡着的。
因为他的头实在太晕，上下眼皮也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架。
他就是趁着自己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连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奇怪。
他梦见一个和李老师长得很像的女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百褶裙，手里捧着山丹丹和野百合混搭在一起的鲜花，在朝他走来。
他看不清她的脸。
但他敢确定这个人长得很像李老师，因为她的走姿和李老师很像。
他的一双眼睛全部都锁定在她身上，锁定在她手里捧着的鲜花上。
“你喜欢这花？”
“喜欢。”
“有多喜欢？”
“十分喜欢。”
“十分是不是满分？”
“不是。”
“哦？”
“有十一分，第十一分就是和喜欢你一样喜欢这花。”
她笑了，笑得很灿烂，就和她手里的花一样灿烂。
“那我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她的语气虽然很意外，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要送我花，还是要将你自己送给我。”他解释：“因为两样我都很喜欢。”
“那我先将花送给你？”
“很好。”
他接过花，脸上带着笑。
这不是梦。
李老师就在他眼前站着，手里的花已经到了韩风手里。
她带给人的感觉恍如是在梦里。
她也许生得算不上漂亮，也比不上电视上的明星，明星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可她现在就在他眼前，只不过换了身打扮。
“你怎么在这里？”她坐在草地上问他：“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
他也坐下，没有开口。此刻的一双眼睛同样锁定在她身上，锁定在她手里拿着的营养快线上。
“你想喝？”
他点头：“嗯。”
李老师笑了：“你如果不介意这是我喝过的，我可以给你。”
营养快线还在她手里。
她没有给他。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已经不在她身上，也不在营养快线上。
在远处，在一具周围长满长蒿的大石头上。
长蒿长得不是太高，一个成年人站在长蒿丛中腰部以下是看不见的。
他刚才就看见了两个成年人，杨秀环住他腰的时候看见的。
看见他们在一起热吻。
他们当然不会是同性恋，年纪也不会很大，年纪大的人根本没有他们懂得如何去享受浪漫。
他们是谁？
韩风的目光又回到李老师身上，回到她手里拿着的营养快线上。
她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有可能是在韩风目光飘向远方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韩风回过头看她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脸红得发烫。
韩风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似乎也变得很遥远，很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介意！”
李老师怔住了，没多久就又笑了。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社会上的阅历虽然不是很足，可是她上过大学，也打过工，吃过的盐不敢大夸海口地说比他吃过的饭多。
可是她吃过的饭比他多，吃过的苦也比他多。
所以她在有能力不虐待自己的时候从不虐待自己。
穿自己喜欢穿的衣服，吃自己喜欢吃的饭，喝自己喜欢喝的饮料。
她喜欢营养快线酸甜滑腻的味道。
她当然也知道眼前站着的男孩子为什么会介意。
可是她不愿多想。
她正在想办法让他喝点。
因为她看得出他很渴，他的嘴唇很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她再次笑了，笑着道：“这是我喝过的，所以再给你喝你已经占了便宜。”
她觉得她没有说错。
她现在的身份虽然是老师，可是她也上过学、逃过课、调过皮、捣过蛋。
在她上学的时候也碰到过很有趣的事。
假如哪个男同学喝了女同学喝过的饮料，对着瓶口喝，一定会被同学笑话死，说他们间接接吻。
这件事在当时或许有人会觉得有趣，到了现在也同样有趣，甚至还很浪漫。
这件有趣而又浪漫的事通常情况下也只有情侣才能做得出来，关系亲密的情侣。
他们不是情侣，是师生。
她突然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她决定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让他喝。
她有理由。
这个理由也一定能说得通。
她是老师，他是学生。
老师关心学生本身就不是一件错事。
这世上有种人，一旦下定决心想要做的事，总是习惯先做一做，然后再考虑后果，考虑后果的过程一定会很有挑战。
她就是这种人，也喜欢挑战自己。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才突然发现自己有多愚蠢。
她居然拧开瓶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右手以最快的速度将瓶口对向韩风的嘴。
她的左手当然也没有闲着，以环抱状固定住韩风的双臂，身体的重心前倾。
韩风的身体立马向后仰，头也向后仰。
也不知是她的脚没站稳，还是因为韩风太重，他们居然都跌倒在草地上。
幸好草地很柔软，没有人受伤。
但她手里拿着的饮料并没有他们这般幸运，一滴不剩的洒了出来，洒在韩风衣领上，也洒在韩风脸上。
她现在就趴在他身上，姿势怪异的趴在他身上。
他能感觉到压在他胸前的柔软，压得快要喘不过气。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她心跳的很快，呼吸很急促。
他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他现在虽然还算不上是个成年人，可是他已经具备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象征着他已成年。
只不过他的年龄还不到十八周岁，还未娶妻，还未生子，还未成家，还未立业。
他只是一个学生。
一个出手阔绰，谁看到都想宰他一顿，恨不得将他口袋里的钱全都装进自己口袋的学生。
他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本来已经躺到床上，抽完一支烟准备睡觉时，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
然后他就看见班主任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在他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装进自己口袋里。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抽烟，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放过你。”
这是班主任走到门口都不忘记警告的话。
连班主任都在想着办法宰他。
但现在却有一个老师，长得还很漂亮的老师，在他失意的时候鼓励他好好学习，在他渴了想喝水的时候明知他不会喝，也要想办法灌进他嘴里的老师。
他的心突然热了起来，就像是从冰天雪地里突然闯入了空调房一样热。
他的全身都在发热，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发热。
他现在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在灌他饮料之前，却要自己先喝上一口？
春风温暖，草地质软，山花烂漫，绿柳飘扬。
这一刻，假如你是韩风，你会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