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一事很快就因李贵妃之丧而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李贵妃和皇帝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天下皆知的。
在出事后的第五天,有传闻说已抓到了刺客,我们也被放出了宫。至于消息的真假,我并不清楚,总之柳梢还在卷帘楼好好地当她的花魁就是了。
我向仉清扬打听过事情的进展,然而他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表示他不是市场上没事儿聊八卦的大妈,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无聊的事。
事实上我最近也确实不该再为这件已经过去且对我没甚影响的事分心神了。原本负责书院巨细事务的王老先生告老还乡,几乎所有事情都落在了我和仉清扬头上。而自从仉清扬那日抄错了新生名单导致许多京城权贵上门来闹,我再不敢将这些甚至不需要用脑的事交给他做。于是就出现了我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却可以逍遥自在的局面。
好在世上还是好人多。清懿和周清楚看我整日伏案不得歇息,终于在我熬了一天一夜后对我施以援手。有这两个帮忙,事情顿时轻松了不少。虽然说我对于周清楚如今还能有闲心帮我感到不解,不过白做活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啊。
其实我在最初接手书院事务的几天之所以忙不过来是因为积压的事务太多,再加上仉清扬闯了祸,我还得陪着笑脸去听那些老顽固、大老爷们的数落。仉清扬那小子性子有些别扭,说话有时又没轻没重的,我自然不能放他去道歉,只得替他顶了。
“安玉,相思说习东阁的窗昨夜被人砸坏了。这不该书院出钱的啊。”周清懿将手中相思写来的纸条一放,“哪家的孩子弄坏了,该叫他老子赔。”
我冷哼一声:“那是长孙家的小祖宗,都敢砸店呢,砸个窗有什么。”我理清了此番学员调整后变动最大的癸班名单,上面赫然写着“长孙霜束”,顿时一阵头疼。尽管那****没有同意让他入学,然而王老先生告老还乡前特意将那小子纳入书院,说这孩子聪明,前途无量。毕竟王老先生还是德高望重,我这小辈也无异议。
算起来长孙霜束总共来了书院三次,砸了一扇窗,打了一个人,烧了一屋书,战绩辉煌。
“这事我得与长孙说说,太不像个样子了。”周清楚闻言也皱起眉头。
我无奈摇头:“早说过了。长孙的母亲早亡,霜束那小子原是侧室所出,现下侧室扶正,很排挤长孙呢。”
“侧室扶正?”清懿很是疑惑地道,“长孙的母亲不是睿貌长公主吗?听说那时候她和长孙大人感情极好,怎的如今长孙大人却另娶了?”
我放下名单,转手又拿了解意记的流水账算起来。近日书院开销极大,再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感情再好又如何?人都死了。”我不以为然道,“你以为谁都像我爹那般痴傻,为我那个娘奔波在外杳无音讯的。”
清懿听了,很是不忿道:“可是他明明娶了长公主的!怎么能再娶别人?”
我一愣。难道在清懿眼里侧室的存在很奇怪吗?我将目光移向周清楚。
周清楚微微笑了:“家父并无侧室。”
我便明白了。这样说来,周丞相还真是用情专一。
“要我说,如果我以后的夫君敢弄个什么妾的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周清懿说着,极为凶悍地一脚踩上桌子。
我赶忙扶住欲散架的桌子,一手拉住她:“别这么激动,书院如今可经不起再多修一张坏桌子了。”
清懿这才慢慢放下腿,颇不悦道:“哪就穷会成这样?长孙家那猴子再怎么作也作不下整个书院啊。”
经她这么一点,我忽然醒悟。就算书院被长孙霜束那家伙掀翻了,我们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个紧张局面,这银子的数目似乎有些不对啊……逐一看来每一项所用去的银两数目都与从前差不太多,然全部算下来却是多开出了许多。
“说起来……”周清楚忽然放笔,转过来对着张牙舞爪的我们道:“相思最近有些不对,做活时分神就罢了,书院里常有人说看到她每鬼鬼祟祟地出门,回来时怀里总像是藏着什么。”
相思这几日的恍惚我也是瞧见了的,只是我还有些不习惯我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作为她的隐私不该询问,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来该好好查问了。
“得了,改天我问问她。”我起身,打着哈欠熄了案前的灯,“实在是不早了,你们不回去,是要住在书院?”
我本是打趣他们,谁想周清楚竟然微笑点头:“孙小院首果然善解人意。”
我顿时被噎得不轻。
“嗯……书院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和清扬一起。”周清楚笑得一片灿烂,“至于清懿,小院首不会嫌弃她吧?”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只能与福儿共度今宵了,因为仉清扬今夜宿在诗社朋友家中。然而看着他那一脸挑衅一般的笑容,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福儿有梦游的毛病,还总喜欢带着它那个冰凉的壳儿趴在人小腹上睡。
“既然如此我也不赶你们,周清楚,仉清扬的房间在我隔壁。”我心里暗笑,今晚有他受的。仉清扬房间的屋顶漏雨,而今夜该是刚好有雨的。
洗漱后清懿拉着我又说了好些家常。她这般举动,好歹像个正常的女孩子家了。
“安玉,仉清扬他总扔你一个人在家吗?”清懿穿着薄薄的单衣,盘腿坐在床上,“像个什么样子,出了事怎么办?”
“我哪有什么事。”我吹熄了烛灯,听着外面雨打石阶润草木。雨夜总让我莫名的舒心,我想可能是因为它冲起的淡淡的草叶香,会让我想起从前在枣县时听夜雨的安逸闲适。
“我是说如果啊,”清懿不打算结束话题早早就寝,“如果出事,比如说走水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我坐到床边,倚着软枕,闭目静静听外面屋檐滴落雨滴的痕迹,听着那雨滴拍碎在青石地面。真是难得的安逸。清懿的问题有些蠢,从前无论是在屠杀中逃生还是从被书生烧了的厨房撤离,抑或是在那次去往枣县的路上遭遇的火灾,我都活了下来。或许我这命就不会绝在火场里吧。
清懿许是等了半天不听我回答,便自己无趣地睡了。我静静地闭着眼,睡意也在不知不觉间席卷了心神。
“清懿,起了!”睡梦中陡然惊醒,便是听到了叩门声和这么一句话。想到身边还睡着周清懿,我立刻收起了想要睡个回笼觉的念头。转首看向身边,清懿的睡姿十分不雅,几乎占了大半张床。唉,日后谁娶了她可算是倒霉了。
“清懿!起了!”门外那人提高了声音,“今日是胡先生讲学,莫要迟了!”
我披了衣服拉开门,阳光瞬间洒进来,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安玉……你……”在我眯眼时,却听到周清楚很是尴尬的声音,“你……那个衣服……”
我低头看,只是有些褶皱而已,倒不至于让他这个样子。
“我披了衣服,不会冷。”我看着他道,“清懿还没起,你可要进来叫她?”
周清楚更为尴尬:“不,不了。”说着僵硬地转过去,“我先去学堂,你告诉清懿快些。”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去后费劲力气才将清懿叫醒。她对于她哥今日没来叫她起床表示诧异,我说他来过,又走了。
“走了?”她大为吃惊,“你怎么把他弄走的?”
这也是我颇为不解的。我说我只是去开门,结果他就像逃似的走了。
“你……不会只穿了现在这身去开门吧?”清懿很是无语。
我点头。这没什么,从前我给仉清扬开门穿的也是这么一套……中衣。哦,原来如此。
——安玉于京城
万庆十四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