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石道上了山，走了很长的时间，那位执事就带着子凌拐进了一条林间小道，看得出是往下走的，小道的尽头是一处岩地，上面是座凉亭。
凉亭建在一块伸出山体的岩石上，下方十来米处是大片的花海，嫩黄的小花开的正好，花香阵阵。花海之后，就是悬崖。
凉亭的另一侧，是一个不大的瀑布，清澈的水流泻下，在花海前形成一处小湖泊，水又流出形成一条不大的溪流，蜿蜒穿过花海，而后流下悬崖。
风景确实很美，在凉亭里赏景，确实有一番雅致，但在这里炼丹，对于普通的丹师而言，确实很有难度。
因为那道瀑布离的太近，虽然有点小，但流水声实在太响，很有可能会让丹师分神，进而导致炼丹失败。
对丹师的考核放在这里，许是出于这个原因。
凉亭内，一位身着月色长袍的老者静静盘坐，闭目养神，身侧各有一名学徒装扮的道童，正拿着白羽扇，轻柔的给老者扇风，神情很是恭敬与崇拜。
凉亭不算小，一张红木条案将亭内分成两半，老者坐在花海这头，一位十八九岁的白衣青年坐在入口这头，神情凝重，但谁都能感受到凝重下的疲惫。
因为他面前，悬浮着一个一尺来高的青色雕花丹炉，一团青白色的灵火正温和的舔着炉底，炙热的气息，让周围的虚空都有了波动。
他在炼丹，而且到了最重要的一步。
见其如此，子凌也就停下了脚步，在空地边缘安静的站着，不打算这时过去。
丹师炼丹时，最忌讳的就是噪音，因为全神贯注才有可能炼成丹药，也更容易炼出品质极高的丹药。
他可不想对方把炼丹失败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那样无疑会多出许多的麻烦。
是的，闻这药香，他就知道白衣青年炼丹快失败了。真要炼成的话，药香里怎会有股异样的味道，虽说很淡，却是真实存在的，这说明，药材的融合出了问题。
······
到地了，带路的执事向亭中的月袍老者深深弯腰，无声的行礼，态度恭敬到无可挑剔。然后，他向子凌点点头就走了，去忙自己的事。
正如子凌预料的，在执事走了没多久，亭中的丹炉忽地传出一声轻微的闷响，紧接着，白衣青年本就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似乎是灵识消耗过度，损伤到了识海。
好在，月袍老者伸出苍老的满是老年斑的手掌，轻轻往下虚抓，瞬间，嗡嗡震动的丹炉平静下来，落到条案上，那团青白色的灵火，更是直接熄灭了，消散于虚无。
就是青年摇晃的身体也平稳下来，有一股精纯的无主灵识进入他的识海，补充他的消耗，让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脑袋也不像先前那般眩晕。
他起身向老者行礼，神情很谦卑，说道：“谢长老出手相救，免去了炸炉的风险，让晚辈得以安全。”
“只是这丹，还是炼不成，让长老见笑了！”
月袍老者不再闭目，睁开眼看了眼丹炉，再看了看青年，微微点头，说道：“以你的年龄，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
他手掌一招，丹炉炉盖自动打开，从里面飞出了一颗黑不溜起的表面坑坑洼洼的球形物体。这是丹药的半成品，但已经废了，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药丸悬浮在他身前，他说道：“丹药已具其形，若不是你修为不足，怕是早已炼成此丹。”
“过关了，你以后就是丹山的一份子了，若不嫌弃，可拜在老夫门下，你可愿？”
“弟子愿意！”
青年闻言大喜，赶忙应道，他来这的目的之一，就是拜在老者的门下，有机会如何能错过。他应道的同时，也跪下恭敬地叩首，这是拜师礼。
平静的受了他三拜，老者就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老夫的第二位真传弟子，当用心修习丹道，其他道也可学，但要记住，道在远而不在多。”
“弟子明白！”
“嗯，去吧，切记，在修为不到灵婴境时，万不可炼制上品灵丹，那样太耗你的潜能，对你日后的修行不利。”
“带师兄去住所。”
老者说道。
“是！”
一道童应道，走到青年身前，说道：“师兄，请跟我来！”
······
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路过子凌身边时，白衣青年友好的向他略一作揖。
子凌平静回礼，这时，他才看清青年的面容，生得倒也可以，有种沉稳的特质，给人的感觉很可靠。
然后，青年离去，他也朝凉亭走去。
来到亭口，他停下，未进凉亭，而是微微躬身行礼，这是对老人的礼貌。
这一举动，让老者多看了子凌几眼，心想生得如此俊秀还知书达理，这样的少年俊才委实不多。
——他想的确实没错，能来这里的，肯定是达到丹师水准的人，而丹师，最重要的也最丰富的就是知识，因为要懂得上千乃至上万种药材，还有近乎无数种的配方。最重要的是，子凌生的确实像女孩，容貌确实俊秀。
若不是穿着男装，行为举动也如男孩，他或许真的会以为，来的是个女孩。
老者想着，脸上近乎僵化的表情也松动了许些，不像先前那般严厉或者说严苛，看起来和蔼了许多。
“来！”
“是！”
子凌应道，坐在了先前青年坐的位置，是一个淡青色的蒲团，有着阵阵的青草香气。
道童上前接过他递来的通行令，然后交到老者手上。
老者看过，就看向子凌，说道：“何种品级？”
其中意思，子凌自然明白，说道：“中品！”
——丹师的等级与阵道师、器师的等级一样，都分普通、大师、宗师等几个等级，但丹药有很多种，层次也很多，使得丹师的级别分得很细，每个等级又分三星，差不多对应于丹药的品级。
丹药与器物、灵诀一样，分灵、圣、帝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下中上三品。
他们说的品级、中品，其实就是丹药的品级。一般来说，炼制出下品灵丹，就是一个合格的丹师了。想要成为一星丹师，就得炼制出中品灵丹。
他选中品丹药，而不是选上品丹药，就是处于这个原因，达到一星丹师就行了，他暂时还不想出风头，哪怕他能炼出上品灵丹。
······
老者微微点头，右手微微抬起，条案上的东西除了丹炉，其余都是消失，他手掌落回膝盖上，顿时，条案上又出现了二十余种药材，有十来种还是灵药，其余皆是上了年份的老药。
药材都被特定材质的盘子盛着，或玉或木。
一张有些发黄的纸张飘落到子凌身前，他接过，却是一张丹方，记载的是一种叫清心丹的中品灵丹，此丹一般用在破境时，功效主要是让服用者破除心神迷障，保持心神清明。
此丹的炼制较为简单，但毕竟是中品灵丹，再简单又能简单到哪里？
他看了眼老者给出的药材，暗自想道，原来有两次机会！
药材可有两份。
老者重新闭上眼，说道：“看懂了就开始吧！”
具体细节他没说明，但丹炉摆在那里，子凌自然知道，炼丹得用这个丹炉来。
用别人的丹炉来炼丹，使用者肯定会不熟悉，进而有很大的可能导致炼丹失败，更不用说不远处还有一个瀑布，哗哗的水声对正在炼丹的丹师而言很是刺耳。
或许，这正是这一关的考验，考的就是丹师的心神能否集中。
那老者，确实就是主考官！
当然，子凌不在意这些噪音，因为对他而言这不是噪音，顶多就是种情趣。
所以，他表现得相当淡然，就像农家起锅煮饭一样，他随意的让丹炉升起，随意的生起一团红色的丹火，开始养炉。
养炉，其实就是个熟悉丹炉的过程，只有真正熟悉了，才能随心而动，游刃有余。
然而，他的随意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自大、不专心。
老者身边的道童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子凌，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也会是丹师？连起码的对丹道的尊重都没有。
炼丹，不是该专心致志的吗？
这时，老者淡淡的说了句：“贺儿，你的心乱了！”
闻言，道童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回话，因为他确实是出于嫉妒，这才对子凌的随意表现很愤怒。
老者也没多说，因为他有嫉妒的情绪很正常，看到一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已经是丹师了，而自己还是个小学徒，心里的不平衡会很大。
终究只是个孩子，心智还不够坚定！
老者暗叹，睁开了眼，看着炼丹的子凌，暗自想道：这位，还是个孩子吗？
随意只是表象，深处还是认真的，这就是自然了！
能把丹炼到如此地步，足以说明他对中品灵丹很熟，不需要刻意去专注，也能炼制出丹药。
这是底气！游刃有余的底气！
所以，这个少年的极限是何种等级呢？只怕已是二星级别的丹师了！
二星丹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能炼制出上品灵丹。
······
老者的眼睛睁开了，子凌却没注意到，因为他确实是在很认真的炼丹，倒不是出于对丹道的尊敬，而是他做事都是认真的。
取药，炼制，去其糟粕留其精华，然后融合进行真正的炼制。这些过程，他做的看似随意，却一丝不苟，
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功夫，淡而清远的丹香扑鼻，却是子凌炼丹完成开炉了。
他灭了火，把丹炉里的废渣倒干净，就把丹炉放回原处，手心却多了四枚鸽蛋大小的灰白色药丸，每一枚上面都有很深的灰色纹路，像是自然而生，有着独特的轨迹。
这是丹纹，每一枚丹药上都有足足六道丹纹。
道童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很大，看得出来很是吃惊。
丹药的好坏，除了看品级，就是看丹纹的数量。丹纹越多，丹药就越好，药效也更加惊人。因为丹纹是药材间融合、变化后出现的，丹纹越多，就代表融合、变化的次数越多，药材药力的利用率就越高。
六道丹纹啊！
就是丹师云集的丹山，有谁能在二十岁以下时炼出六道丹纹的丹药？
人数肯定不会多。因为丹纹越多，炼制起来就越困难，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有可能导致炼制失败。
道童难以置信的看着子凌，子凌也在看着他，目光带着询问。
似乎明白了过来，道童赶忙来到子凌身前，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碟，收走了子凌手心的丹药，就回到老者身边，把玉碟盛着的丹药呈给他看。
老者拿了枚丹药放在鼻前，微微用力捏碎了丹药，闻到了内敛的清香，他的脸色凝重了下来，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子凌的丹道天赋很了不得。
“你很不错，老夫很想收你为徒，但你的性格不合老夫，太会隐藏内心的想法，连老夫都看不透你所想。”
“罢了，希望你能遇到好的师傅，丹山的丹师实力，参差不齐。”
子凌微微一愣，不明白这看起来严苛无比的老者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但话中意思他懂。
于是他说道：“谨受教！”
“行了，你，就是丹山的一份子了，当牢记门规。”
“是！”
老者点点头，说道：“贺儿，药放这，带他去住所吧。”
待他们离去后，老者看着条案上玉碟里的丹药，喃喃自语：“本该是八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