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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奇才初显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汉】司马迁。

韩少卿大学那会儿,如果张口闭口谈钱,就一定会被鄙视,会被看作是俗而无趣、满身铜臭的异类。但是你悄悄地挣而不说却是可以被所有人接受的:打工挣钱被称作勤工俭学,做家教挣钱被看成学以致用,还有一种最具挑战的挣钱方式——做生意。

韩少卿的家庭很有意思,三口之家,他是家中独子。

父亲是中国一座小城颇有些名气的粮油商人,之所以说他颇有些名气,据说是他的“三路经营”模式让他的粮油公司在商海沉浮中始终屹立不倒:一路外贸,一路大城市,一路周边内销,生意虽然没做到富甲一方的地步,但总算做的四平八稳、妥妥当当。

母亲是当地有名的“金牌律师”,只接民事纠纷的案子,因为胜多败少的缘故,许多人在私下里给她送了绰号“讼棍”。

父母对韩少卿从小到大的管教模式是除非犯大错否则基本上是随风长,既不是“穷养”,也不是“富养”,而是“放养”,除了父亲空闲时间偶尔的“棍棒式严厉”外,他基本上都是自由自在,倒也算得上是快活。

关于他学业的事,他的父母是有根本分歧的:父亲的逻辑是‘书生百无一用’,书读的太多太久人会变傻变教条,而不懂变通灵活,他更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上完高中就跟着自己继承家业;而母亲的逻辑则是正好相反,人可以无财但不可以无知,有足够的知识积累沉淀,才能有更深的底蕴在社会中摸爬滚打。

这种根本性的分歧注定是无法调和的,所以即使是偶有的假期,韩少卿回家,父母也时常会为他的未来发展方向吵得不可开交。这样的情况就如同在职场中,自己的两个顶头上司意见不合,一个让你这样,一个让你那样,然后搞得你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但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韩少卿,在很早的时候也就学会了左右逢源、纵横捭阖。爸在的时候说爸对,妈在的时候说妈对,爸妈都在的时候,立刻找机会开溜。招,看起来无彩可言,却是屡试不爽。

喜得佳偶的韩少卿,自从有了婉茹,自然是春光满面、如沐春风的了,可爱情这种东西一旦谈的深了,荷包自然也就被伤的重了,从小便衣食无忧,花钱不愁的他,很快也感受到:月初土豪、月中小康、月末乞丐的窘迫。可他也和无数大学恋爱的男同学一样,宁肯吃上一个礼拜的泡面,也要让婉茹吃上几顿馆子里的大餐。

王家贵曾忠告过他,“再喜欢她也要有个度啊,你这是用一种掏空自己去疼别人的方式去爱她,等你没什么东西可以掏了,而她又习惯了,你们的关系就危险了!”韩少卿却回道:“我也知道!可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齐天大圣’。”“哦...那她在你心里就是‘紫霞’喽。”“不,她是佛祖的‘五指山’。”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抑或是韩少卿的父母都有别具一格的敏锐洞察力,他恋爱的事居然被父母知道了。而父母的态度却又是大相径庭,父亲反对他谈恋爱,说他见个女人就走不动路能有什么大出息,母亲则是鼓励他谈恋爱,甚至还时常在电话里明里暗里地想让韩少卿把婉茹带回去给她看看。韩少卿对这种与父母之间的代沟问题,还是采用一如既往的方法——和稀泥。

王家贵这位好兄弟的忠告没能让韩少卿停止过去那种对婉茹大手大脚的宠爱,反倒让他产生了一种相反的思路——既然钱不够花,那我就想办法多挣些吧!韩少卿开始认真地考虑,他心里意识到这将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做一件事。勤工俭学?他并不是一个勤工的人;做家教?多年无心向学式的校园鬼混,让他教无可教。

那只剩一条路,做生意。可做什么呢?他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发生的事。他当时刚领了学校发的床单被褥,正在宿舍整理自己的床铺。却有人敲门进来,韩少卿看到一位个子不高的女生背了一个大牛仔包,手上拿着鞋刷、晾衣架等物向他推销。他觉着方便不用再跑下楼去买,而且价格也要比大学承包出去的超市便宜,所以愉快地付款,那女生见他这头买卖好做,又干脆放下包介绍其它日用品,到后来韩少卿竟没再去超市,几乎一气儿在那个女生那里买齐了所需。

“为什么我不直接在宿舍开一家店呢?我不需要房租,不需要承包费用,不需要货架设备,甚至连商店招牌我都不需要!”这个念头一下闪现在韩少卿的脑海中,他越往细处盘算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成本划算之后,价格上应该也划算。

然后是便利性,整个新校区内只有唯一一家学生超市,而且它距离宿舍区比较远,最近的宿舍楼距离超市也超过500米。而学校为了学生的生活考虑在每一间宿舍都装有固定电话,我为什么不采用电话的经营方式呢?可以想见:闷热异常的夏天、寒风刺骨的冬天,只要舒舒服服地呆在宿舍,动动手指就能买到想要的并且比学校超市便宜的相同东西,这种便利应当是所有同学都希望的吧!?”

韩少卿就这样几乎止不住的考虑着,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除了爱情之外别样的心潮澎湃,激情的小火苗在加上了自己的通盘而又细致的构想后迅速地在自己的心中燎原。那种由于各种原因杂糅在一起而激发出来的由衷渴望,让这个年轻人难以入眠,他暗暗地下了决心,天亮了便开始按部就班地实施自己的计划:选择货源渠道——确定商品价格——宣传商品种类——明确经营方式。

熬过了激动的漫漫长夜,天刚蒙蒙亮,韩少卿便咕噜爬了起来,他看了看表:早上六点半。一边洗漱,一边打开电脑搜索市内的批发市场,一连串的响动,搅得同宿舍的舍友也不得安宁。王家贵挣开惺忪的睡眼,瞟了一下七手八脚的韩少卿:“疯了吧,起那么早?谈恋爱谈成神经病了吗?”韩少卿回了句,“有事!”

便又开始收拾,他背起一个双肩包,装了一个笔记本和笔、水杯,然后拽了拽王家贵,“嗨!兄弟,帮我个忙,上课点名帮我应一声,谢啦!”说着便急匆匆地出了门,王家贵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应了句“嗯!”,便又翻身睡去。韩少卿没有像平时那样和婉茹一起在食堂安静地享用早餐,而是只是在橱窗口抄起七八个馒头,打了一大杯白开水,塞进了背包里,便朝校园外的公交站台走去。若是不知道的人,注意到了他心急火燎又急匆匆的样子,只恐怕会以为是碰到了什么着急的事。

韩少卿上学的城市不算大,但紧依着长江,铁路公路也都穿城而过,交通极为便利,商业也算的上是繁荣。颇具规模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副食品批发市场”、“轻纺批发市场”等等应有尽有。

起初,韩少卿在床上的构想是,日用小商品和副食品一起做,但是通过各处商家的走访,他盘算了价格和毛利空间以后,觉察到快消品的利润更加可观。比如说,鞋刷、衣架之类的商品即使利润再高,学生买过了也不会很快再买,因为总不会用一次就坏。

快消品则截然不同,就算一瓶矿泉水,喝完了就没了,渴了你还要喝。而且快消品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多次的快消品消费会让人养成习惯:常吃的零食,常喝的饮料,常抽的烟,甚至于常用的纸制品......所以,他立刻决定调整原来的计划,一家家近乎调查户口般的扫店,让他终于找到一个非常划算的超市综合商品批发商——尹中和老板,但让韩少卿感到意外的是:他也正是学校超市的全货供应商。

尹中和起初并不待见这个“半亩园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大头蒜”:第一,校园超市几乎算是他的一个固定区域代理商,独家经营,他觉得用不着另起炉灶;第二,当他初见到这个嘴角还有些馒头渣的毛头小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更没有什么信心,一边是稳稳妥妥的签了供货协议的正规超市,一边是近乎闻所未闻的心血来潮。当他知道韩少卿的来意之后就只是敷衍了下,“小伙子!今天实在太忙,改天有空再谈!”

碰钉子总是让人格外的不爽,倔强的性格此时开始发力,他暗下决心:“我偏要你和我坐下来谈!”

起初,他站在尹老板的门口木头一般的等,过了一个多钟头以后等的实在无聊,看到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忙着装卸货的伙计,他想着与其在这干晾着不如上去搭把手。

干活的伙计起初还好奇地对他问东问西,知道他的来意后,有几个年长的还劝着韩少卿,“小伙子,这尹老板可是大老板,城里一小半的超市可都是他在供货,就你这样的小‘二道贩子’,肯定入不了他的眼!你在这不要钱白干活,傻不傻?回去好好上学谈恋爱去吧!”

众人听着一片哄笑,韩少卿也附和着笑,到了中午的饭口,他就坐在路边啃着馒头喝白开水。而正傻乎乎坚持着的韩少卿此时却并不知道,有一个他生命中的贵人,已经留意了他很久,并且此时正在全力帮他。

三楼的办公室里,尹中和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个女人刚送来的便当,那个女人也在对他说着话,“照你说的,那个小家伙还挺有想法的,那你为什么不耐心听听他说些什么呢?”

尹中和一边大口嚼着饭菜,一边说,“嗨...想法谁没有?想想谁不会?说说谁不会?说和做是两码子事,楼下那小子吧,估计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鼓捣点东西卖卖,这样的小孩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年年都有,不都是一个样!”

那女人双手抱在胸前,不服气地说:“我觉得很不一样!看他衣着应该是家境不错,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有点娇生惯养。可你看见没,他居然能跟楼下的那些搬运工一起干活,也不怕衣服弄脏,没去大吃大喝啃着馒头喝着白开水,这说明他能吃苦。为了见你,一直在楼下不走,能从早上忍到现在,说明他性子既坦诚又坚韧。”

说到这,尹中和忽然来了兴致,端起饭盒走到窗前看了看在一楼的韩少卿。那女人又接着说:“而且你不觉得,这小家伙很像一个人吗?”“嗯?像谁?”“像你啊!”“哪里像我了?”“我当年嫁给你这个穷光蛋,父母都不怎么待见你!你不服气,想做生意,可又没有本钱,不也是厚着脸皮倔得像头驴似的跑去找我爸借钱。起初,我爸也不是不搭理你,是你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勤快的跟个店小二似的,后来我妈说服的我爸才借给你本钱,不然你能有今天!”那女人说完一脸的笑。

“这都哪年的黄历了,你说这个干什么?都老夫老妻的了,你也不嫌臊得慌。”尹中和向自己的妻子嘟哝着,想着妻子今天怎么揭起他的短来了。“哟...年轻那会儿你都不嫌臊得慌,怎么?现在年纪大了,还脸皮变薄了?”那女人继续揶揄道。

“行了行了,老婆,你厉害,我心服口服行了吧?你让那小子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可是先说好,只给他二十分钟,我这还有事呢!要是他扯得不着边,立马让他滚蛋!”

尹中和吃完了午饭,擦了擦嘴,又抿了几口茶,然后对他的妻子说道。“这才对嘛!”那女人朝尹中和微微一笑,转身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冲着韩少卿喊道:“楼下的那个小伙子,别啃馒头了,擦擦嘴,上来说话!”

韩少卿忽然被喊了一声,抬头一看还是个中年妇女,觉得奇怪。旁边有个师傅,笑着说:“小兄弟,你发什么愣啊,不是想见老板吗?喊你的是老板娘,还不赶紧上去!”众人一阵嬉笑。韩少卿一听回过神来,抹了抹嘴,一溜小跑上楼。

敲了敲门进去,“老板好!老板娘好!”尹中和斜着眼瞟着这个此次嘴巴角还算干净的少年,上下打量着,却没有说话,也许他心里还在想着刚刚老婆说过的话,“这小子TM哪点跟我像!”那女人爽朗着笑着说:“什么老板、老板娘,最烦别人这么叫!叫叔叔阿姨就行。把你的想法仔细说下吧,但是记住了,你只有20分钟说服我们。如果说服不了,你下次就算再来,我们也只会赶你走,听清楚了吗?现在开始计时!”那女人说完就开始看着手腕上的金表。

韩少卿长吸了一口气,把想法又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的确,叔叔阿姨,你们和校园超市签署了供货协议,如果再向我供货的话咋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又有挖自己墙角的嫌疑。但是,校园超市他们是独家经营,全校的学生都是他们的消费群,他们也一定会凭借这个优势来压低你们的供货价格,从而降低你们的利润。我说的对吗?”韩少卿顿了顿,然后望了望他们。那女人有些欣赏地笑着说:“没错!”,尹中和也开始有些认真地听了起来。

“第一,假如你们在向校园超市供货的同时,也向我供货,你们就多了一个同区域的经销商,从而让我和校园超市产生了竞争关系,那以后的供货价格方面你们就多了一点谈判空间;第二,我计划的经营方式是电话配送上门,为同学提供便利,强调的是服务性,这和校园超市的定点经营方式迥然不同;第三,因为校园超市距离宿舍楼较远,很多嫌麻烦而没去超市购物的同学,就有望在我这里购物,这样就拓展了你们的销售额;第四,我会在校园里推广类似大型超市的会员积分制,单凭积分或积分加钱换物的方式,实现持续销售;第五,因为校园超市的面积不大,你们很多没能在他们那里上架的商品,可以在我这里现行试销。”

韩少卿一口气报完了自己的五点计划,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表,冲着尹中和夫妻说道:“叔叔阿姨,我说完了,10分钟,你们做决定吧!”

这次尹中和先开了口,“嗯,思路很清晰,但这些只是你的整体计划思路。具体下来,你准备怎么实施呢!”“很简单,先在一栋楼试点,如果我们谈成了,先确定好商品种类和价格,我打一份类似点菜单之类的广告单,送到每一个宿舍。经营两个月之后,确定畅销、平销、滞销品类,然后确定下次各种商品的进货量。”

尹中和夫妻相视一笑,各自会意,那女人冲着韩少卿说:“你们坐下来,沉住气好好谈谈具体的吧,我去给你们泡壶茶来!”

校园超市的老板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费尽心力,花了大笔资金竞标得来的超市生意,很快就将面对一场龙卷风似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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