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娘含着泪答道:“老太太看人是不会错的,这几位少爷我看着也觉得好。”
“是呀,我这几个孙子里头,只有世勋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也跟我最亲,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世勋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人儿,多懂事……如今,世勋不在了,我这心头就像给剜去了一块,疼得我呀……”叶老太太抱着相框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太太,您要保重呀。”
“可是,我的孙子他牺牲的值呀,他是打鬼子牺牲的,这小鬼子在中国造了多少孽,不狠狠地打他他能走吗?眼下,广州虽然陷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的孙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我的孙子是为国捐躯的,就算赔上我这条老命,我也要送他一程。”叶老太太含着泪咬着牙狠狠说道,她擦了擦眼泪吩咐道,“阿宽娘,你去跟老大他们说一声,就说明日,我叶白氏要开祖宗祠堂,告慰祖宗在天之灵,把我孙子的牌位请入祠堂,叶家上下不论尊卑,不论男女都要裹素戴孝,送我叶家的英雄上路。”
“是,老太太。”阿宽娘低着头出去了。
一夜之间,叶家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屋檐,窗棂,门楣,走廊,枯树,花藤,处处都挂着白幡素花,冷雨飘过,竟生出一片凄迷。叶白氏腰系白带拄着拐杖在阿宽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叶家祠堂,叶家诸人和闻讯赶来的亲朋陆陆续续来到了叶家祠堂。叶文氏站在祠堂正屋的走廊下,看着堂前站满的叶家人和叶氏宗亲,朗声说道:“各位宗亲,今日我叶白氏大开祖宗祠堂,不是祭祖,亦非祷告,如此大张旗鼓扰动祖宗安宁,让叶家上下披麻裹素,惊动各位宗亲冒雨前来,实是为了送一送我叶家的好儿郎,叶氏的好子孙。我的第五个孙子世勋,早在民国二十七年参加了中国空军,在我们头顶上跟日本人的飞机决战,日本人是怎么轰炸广州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还记得,那是死伤无数,惨不忍睹!可我的孙子不幸战死了,他驾着被打烂的飞机直接撞向了日本人的飞机,跟小鬼子同归于尽啊,竟是尸骨无存,他才二十六岁呀!今天,我就是有心安葬我的孙子,也只能做个衣冠冢。”叶文氏已是泣不成声,堂下叶家人和不少叶氏的宗亲都已是小声啜泣,凤仪和叶二太太搀着大太太,三个人已是泪水涟涟,阿宽和世云死死地咬住嘴唇,任泪如雨下。白衣素裹的韵梅摇晃着跌在了雨水里,裙幅荡漾开来,她的眼泪混着冷雨落个不停,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悲痛,哭喊了出来,“五哥,五哥……”
“都不要哭了。”叶白氏擦干了眼泪朝着堂下哭成一片的叶家人说道,“我们叶家虽然世代经商,但也是有血性的中国人,抗战以来,我叶家捐钱捐物支持抗战,我的孙子也上了战场,他虽然牺牲了,却是我叶家的大英雄,可这广州城满是太阳旗,我不能拿叶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去撞日本人的枪口,但我不能不告诉叶家的祖宗,不能不祭奠我孙子的英灵,我要堂下所有的叶家人都记住,今天是我叶家最难过的日子,将来抗战胜利了,不论叶家还有没有人在,不论叶家的子孙在哪里,都要祭天拜祖,告慰叶家的英灵!”
“今天,我还要给叶家的祖训加上一条,那就是永生永世不跟日本人做生意,永生永世不卖日本人的货物,我叶家就是钱财散尽,家毁人亡,也不能与日本人苟且,做卖国辱家的勾当……”叶白氏摇晃着倒在了一直扶着她的阿宽娘怀里。
“妈——”
“奶奶——”
叶家人围了上去,抱住了已是心力交瘁的叶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