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就即将返校了,这天早起微云一直在药店里帮着哥哥分放药材。刚新进的这批中药材在路上淋了雨,纪成担心发霉,趁天气好拿出来晾晒去去潮气,他担心新来的小伙计存放不妥当,就让微云过来帮忙。
今天天气也算不错,一早起天空就莹蓝莹蓝的,微云站在自家平整的房顶向东眺望,中山门一带的城墙尽入眼帘,就连城墙细缝中迎着微风飘扬的枯草都清晰可见,紫金山上的树叶落尽了,露出中山陵天蓝色的瓦顶,在清晨的阳光中闪着明亮的光。
微云心情颇好,指挥着小伙计往楼上搬晾晒中药材的大圆匾,微云把圆匾里的药材摆放均匀,不一会儿这批新近的红花、黄芪、甘草、茵陈、桔梗、知母、白术、肉苁蓉等已经晾上,纪成去药房前嘱咐微云要不时上房顶看着,以免被猫打翻匾污染了药材。
等纪成走了,微云又将黄精等药材放在空厢房内的圆匾里阴干,圆匾一架一架摞起,房间内散发出中药材特有的植物香气,微云带着两三个小伙计忙忙碌碌直到中午才算忙完。
微云正在洗手,就见纪成从临街的药房回来,纪成洗了手和微云一起去内堂吃饭,边走跟微云说道:“饭后去房顶翻翻草药,今天太阳好,我估计半下午就可以收了。”
微云点着头答应,进了内堂帮着嫂子摆饭上桌,阿元在一旁骑着木马玩。
程纪成刚坐下来要吃饭,一个伙计站在药房后门喊道:“程大夫,有人看急诊。”
纪成放下筷子,快步去了前厅。
玉芬跟微云吃着饭,阿元乖巧地坐在一旁让玉芬给他喂饭。微云边吃便对玉芬说道:“嫂子,我来喂阿元,你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去前厅帮忙。”
玉芬未结婚之前,在一家洋人开的诊所里做过夜间护士,对打针、输液很是在行,如今中国的中医大夫都赶不上洋大夫了,幸而纪成是个好学的人,这两年也读了些西医方面的书籍,对西医诊病、下药有些粗浅的认识,时常对来看病的病人讲,“若论治病疗效,西医是见效快些,但动辄开胸剖腹,却伤人体元气,中国的医药在固元强本、阴阳平衡上还是很有疗效的,虽见效慢些,也是能治病的,但却不会伤人根本。”
在强调中医的治病救人这方面,纪成是很固执的,他继承父亲程方良的衣钵,将家传的医术传下去,却把妹妹微云送去读西医科,为的就是将来取二者之长短,把这行医救人的营生继续下去。微云自小跟纪成一样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对中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微云心细,很喜欢侍弄这些草根呀、树皮、花果之类的草药。中医认为药食同源,讲求一物一特性,物物相生相克,世间万物既可互为裨益,亦可彼此消长。程方良常常在灯下拿着一块根茎或者一根草叶对兄妹二人讲解这些细微要领,微云欢喜地说道:“吃着饭就把病给治了,那么多看不起病的人岂不是有救了吗?”
程方良慈爱地看着微云,“云儿,要想用这样的方法救人,是要下苦功夫的,你是个女儿家,吃得了这份苦吗?”
微云仰着小小的脸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哥哥吃得了苦,我也吃得了。”
程方良微笑着看着纪成和微云,满眼皆是欣慰。
纪成在一旁打击妹妹,“你一个女孩儿家,还是跟着妈去绣个花呀什么的比较好,大夫都是男的,哪有女大夫。”
程方良摸着女儿软软的头发,“要是我们程家门里能出个女大夫,那也是旷古未有的奇事呀。”
程方良去世后,微云听从哥哥的建议,考上了金陵女大的医科,为自己也为程家谋一条出路。
吃了中饭,玉芬到了前厅帮着丈夫,微云帮着李嫂收拾了厨房,就上了房顶,阿元就在院子里喂着猫,微云用小药耙子细细翻捡着药材,今天阳光很好,估计再过两个钟头就可以收进厢房,等热气散了就能入库了。
阿元看着微云在房顶忙碌着,就喊着,“姑姑,你来跟我玩。”
过了年,阿元就三岁了,吐字有时虽然还是不太清晰,但发音基本上能听清楚了。
“阿元,你乖乖的,姑姑忙完了就下来跟你玩。”微云抬起圆匾的一侧,见下面一片潮湿,就赶紧将大匾挪了个位置,让湿气尽快散去。
“姑姑,我要上去。”阿元在楼下嘟囔着。
“阿元,乖,姑姑马上就好了。”
“姑姑,姑姑。”阿元像是叫上了瘾。
微云没有功夫回答阿元,她只想尽快将这批药材晾好,以免入库的时候发霉生虫,那就不好办了。
又忙了好一会,微云才轻喘着顺着梯子下楼,她一边踩着梯子一边叫着“阿元”。没有听见阿元的声音,微云四下里寻找,只见阿元撅着个小屁股趴在开了半边门的门槛上,叽里咕噜地好像在跟人讲话。
“阿元,你在跟谁说话呢?”微云往外看着走向大门。
阿元却连头都没回,微云觉得奇怪,快走几步赶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关着的半扇门,只见世勋正蹲在门边跟阿元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