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本名王耀德,是跟在叶伯乾身边的老人儿了,早年跟在陈炯明身边做警卫员,陈炯明兵败后,德叔不愿意再打仗,便回家孝敬老娘。德叔的爹是个穷秀才,早年得病死了,只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为给病重的老娘买药治病,德叔不仅花光了积蓄,还借了富户王拐子几个袁大头,德叔本想等老娘病好后就到王拐子家做长工还债,王拐子看重德叔干活儿是个不惜力的人,便一口答应。谁料王大娘年老体弱,再加上个医术有限、医德更是有限的乡间大夫,王大娘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一天天加重的趋势,王拐子的钱不能如期还上,德叔也无法做长工还债,王拐子不依不饶,便带着人到德叔家大闹,说要抓人回去做工还债,王大娘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吐了一口血不久就归西了。德叔悲痛难当,搂着老娘的尸骨热泪长流,王拐子一见闹出了人命,有点心虚了,虚张声势的吆喝了一会儿也就带着人走了。
在好心邻人的帮助下,阿德埋葬了母亲,邻居大叔廖老爹劝着阿德,“算了,孩子,王拐子一向在乡里横行霸道,谁也惹不起呀,你年轻力壮,当过兵又见过世面,好生做些营生才是道理呀,你娘也不想看着你吃亏不是。”
阿德跪在母亲的坟前,久久不肯起身,一双挥过大刀、端过长枪的手紧紧的握着,他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母亲坟头用木条做成的墓碑。
廖老爹和邻居劝了一会儿,也都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各自散去。
廖老爹一边走一边对扶着自己的儿子说:“阿德是个当过兵的血性人,王拐子这么霸道,难保阿德不替他娘报仇,何况当年阿德的爹也吃过王拐子家的亏,阿兴啊,你……”“咳咳”廖老爹不住地咳嗽,他喘了口气接着说:“你,你一会儿叫几个后生看着阿德。”老爹拍着儿子的胳膊急切道:“可千万不能让他做傻事呀,他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呀。”
“哎呀,你就放心吧,爹,”廖振兴说,“我跟阿德好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是夜,待廖振兴和几个年轻后生走之后,阿德从床铺下摸出了磨好的砍刀,又翻出一个补满补丁的包袱,里面是他娘精心保管的父亲的遗物,他爹的几件旧衣服和一枚银戒指,阿德看着父母辛劳一生留存下来的遗物,不禁红了眼圈,他牙根紧咬,收拾了包袱系在身上,“扑通”一声跪在父母的灵位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爹,娘,儿子不孝,不能侍奉父母终老,儿子如今要去手刃仇人替爹娘报仇,求爹娘在天上看着儿子大仇得报。”
阿德起身,将父母的牌位塞进包袱,他站在屋子的中央,环顾空荡荡的房子,心中再无可念,转身拿起油灯,点着了桌上破旧的布单,“啪”的把油灯摔在墙上,操起缠着布条的砍刀,消失在夜色中。
乡村的深夜寂静漆黑,噼里啪啦的火势蔓延开来,异常明亮的火光惊醒了沉睡着的人们,“着火了,阿德家着火了,”人们四处奔走救火,火势在人们扑救中得到了控制,“阿德,阿德——”廖振兴和几个人站在烧塌的房屋前大声喊着。有几个胆大进去摸了摸,出来时都摇头,“没见着尸首。”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阿德气愤不过烧了自家房子泄恨,有的说阿德有血性准是找王拐子家报仇了,还有的说阿德怕王拐子再来要钱烧了房子逃跑了……
直到第二天,王拐子的小妾醒来发现床上只剩下了王拐子的身体而吓的疯疯癫癫之后,人们才在心里惊呼:阿德果然血性。王拐子横行乡里已久,人们心中积怨甚深,心中大感快意,同时也都觉得,阿德这辈子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王耀德拿着王拐子的头,血祭了双亲,把王拐子的人头扔进了村里的废井之后,开始了逃亡的生涯。当他在珠江边病饿的快不行的时候,遇到了刚下码头的叶伯乾,心性善良的叶伯乾让人救活了他,王耀德醒来后看见面善的叶伯乾,三尺汉子拜服在地,叶伯乾扶起他,问道:“兄弟何故流落至此?”
王耀德也不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给了叶伯乾,叶伯乾听后,沉思良久,站起来对王耀德说:“兄弟你真是个坦诚血性的人,你这么做,不怕叶某报官吗?”
王耀德一拱手,“这条命是恩公救的,是去是留任凭恩公处置。”
叶伯乾忙拉住王耀德的手,“兄弟不必如此,如今世道艰难,你用一腔血性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也是至情至性了。我刚才所说,只是激将兄弟,别无它意,还望兄弟见谅。”
王耀德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叶伯乾沉吟道:“如今这个形势,兄弟可有什么打算?”
王耀德虚弱的摇摇头,“哪有什么打算,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了。”
叶伯乾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恩公但讲无妨。”
“如今官府怕是早已发了通缉令捉拿兄弟了,兄弟的处境也是堪忧,但世道混乱,也不是没有可乘之机。若兄弟信我,我来给兄弟换个身份,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如何?”叶伯乾定定的望着王耀德。
王耀德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好呢,保不齐会连累恩公的。”
“哎,”叶伯乾一摆手,“叶某既然说道,便能做到,何况兄弟背上人命官司实属无奈,叶某一向钦佩血性之人,兄弟当真就是呀,何来连累之说。再者,叶某自幼行商,见惯人性百态,兄弟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实属难得,叶某擅自做主,还望兄弟不弃呀。”
王耀德喉结滚动,良久哽咽道:“如此活命再造之恩,王耀德无以为报!”
叶伯乾温和地笑笑,“兄弟知恩图报,乃是兄弟性纯,叶某家训‘与人为善,施恩不望报。’何况叶某确有事请兄弟相助。”
王耀德面色一正,双手抱拳,“恩公但有吩咐,万死莫辞。”
“言重了,兄弟,”叶伯乾托着王耀德双拳,“如今兵荒马乱,叶某长年行商在外,常有钱财货物随身,想请兄弟随身跟从,护卫左右,不知可否?”
王耀德大喜过望,不禁低头哽咽,叶伯乾微笑着安慰着他,王耀德平复了一下,对叶伯乾道:“承蒙恩公不弃,王耀德自当竭力相报。”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给兄弟换个身份,一切都有叶某操办,兄弟自可安心养好身体。”叶伯乾道。
从此以后,王耀德就更名为叶明德,对外称是叶家在南洋的远房亲戚,投奔过来谋生,叶明德跟着叶伯乾走南闯北,时时处处忠心护主,令叶伯乾甚为感动,就做主为叶明德娶了妻,开门立户,叶明德为人厚实温和,又不乏精明,也深得叶家上下敬重,叶老太太最喜欢的第五个孙子叶世勋更是跟着叶明德长大,叶家晚辈对叶明德的称谓也由“德哥”变成了“德叔”。
此次由德叔和阿宽陪着叶世勋北上南京,叶伯乾是一百个放心,但只忧虑时局,这才多加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