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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量波人

火星南红洋基地,方鸿铭正在椰林沙滩下的木质跑道上慢跑着,这阵子来自地球的消息让他比较烦躁。就在这时,他的通信终端又接到连线请求。方鸿铭赶紧停下脚步。

“鸿铭,你快点回来吧!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你救救诺诺,救救我!”方鸿铭刚接通地球连线,终端里立即响起妻子林晨近乎哀求的声音。

“林晨,到底怎么啦,你别着急,别着急!”方鸿铭难掩心里的恐慌,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一个这么脆弱的人。

“诺诺,不想去上学了,他也不能去上学了,他的同学把他拦在教室外面不让他进去。”

“怎么能这样!学校呢!老师呢!”

“他们也管不了这些,天下全乱了!”

“那咱们先别让诺诺上学了,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我等不了了,你快回来……”

中断连线后,方鸿铭心急如焚,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地球,然而这里是火星,他只能抬头望“天”,痴痴的盯着火星棚顶上那模拟的蓝天白云,无奈的为为自己的家人祈祷。

离地球十几亿公里之外的欧罗巴星孤寂而寒冷,它是木星的第二颗卫星即木卫二。尽管当前人类还无法在其上面留下足迹,但作为太阳系里为数不多的几颗存在液态水的星球,人类很早就向它派出了一系列的探测器。其中“二郎神”号是最大的一颗。当年它和它的着陆子探测器“哮天犬”号曾经为人类认识欧罗巴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今天它却已基本被废弃。此时,在其轨道附近,摩诺正久久凝视着这颗已远远超过服役期限的探测器。摩诺不敢靠近它,从自己身上那微微发虚的感觉中,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答案。此时,萨摩斯岛上那台超算给他和星波所展示的一切,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着。摩诺转头望向远空,茫茫一片星海中,他并不能找到家乡的位置,甚至连双螺窝星系他也看不着,但是遥远的摩诺星球所承受着的一切,此时依然能在他的心里拉出丝丝的痛楚。“我现在必须回到地球,需要赶紧找到那位‘电波少年’。”摩诺心里想着,而身体已然飘离了木星轨道几十万公里。

此时地球上,星波、陈妤诗以及弓星河都在为弓恒的下落而焦急万分,而最为操心的叶婉娻此时却稍微平静了一些。有神秘的人告诉她,弓恒是安全的,只是现在正身处于一个遥远且秘密的地方。叶婉娻无法找到这个神秘的人物,他所传给她的信息也让人迷惑,但身心俱疲的叶婉娻更愿意相信这个信息是真的,现在她就盼望着她的恒儿能快点回来。

当摩诺再次出现在卢塞尔的波镜室里的时候,陈妤诗有些激动。她希望这个“神通广大”的外星人能够帮她找到叶婉娻所说的那个“秘密”的地方。恒儿的安危已经快把他们的心弦都给绞断了。然而,摩诺对于她所关心的事情似乎并不在意。他要见星波。等星波到来后,摩诺并没有多说话,而是直接进入到陈妤诗的电脑里。不一会儿,波镜室里,一幅让人震撼的图景缓缓浮现在在星波和陈妤诗面前。那是一个大型的星团,和银河系这种单核星团不同,眼前的显然是一个双核星团。大量的恒星组成的星团物质有序而平稳的绕着两个核心黑洞缓缓流转。星波想起了摩诺曾经跟他提到的“双螺窝星系”。随着画面转动,星波和陈妤诗的目光都被引导到了星团右上角一颗特别明亮的恒星上,当视角逐渐拉近,星波已经看到了那颗泛着浅浅玫瑰色的星球。

“摩悟!”星波脱口而出。

陈妤诗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这就是摩诺星的母星,摩诺是它的一颗卫星。这应该就是它们所绕行的恒星‘摩’了。”星波指着刚才那颗亮白的巨大恒星。随后他转头对陈妤诗解释道:“它是摩星系的主星,摩悟是它的一颗巨大行星,而摩诺仅仅是摩悟的一颗卫星。这就是他的家乡。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但他喜欢我们用他家乡的名字称呼他。”星波刚说完,眼前的星团图景就慢慢淡去,同时摩诺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波镜室里。

“我知道,对于我,你们心中总是充满迷惑,现在我就可以让你们了解得更多。”摩诺话音刚落,摩星系的图像立即又缓缓浮现,同时视场被聚焦到“摩悟”旁边那颗暗绿色的小星球上。“这是我的家乡摩诺。它的母星摩悟其实是一颗未发育成熟的恒星。它温柔而亲近。由于特殊的轨道影响,摩诺永远处于摩与摩悟之间。正是这样才造就了摩诺异常稳定的环境,让我们的星球得以在宇宙诞生的早期就能孕育出生命,而且至少发展出了两代文明。”

“两代文明?”星波和陈妤诗都有些惊讶。

“或许是吧!”摩诺有些犹豫,他停了一会儿,这时画面上的暗绿色小星球被继续放大。“摩诺,用你们的语言就是‘巨塔’或‘巨塔阵’的意思。在我们的星球上有好多高耸入云,形态各异的摩天巨塔,千百年来,它们一直默默的伴随着摩诺星文明的发展。任凭风吹雨打,它们始终屹立不倒,即使遇到较大的天地灾害,它也受损很少。长久以来我们既不知道是谁建了它们,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材料建造的。关于这些各式各样的摩天巨塔,在我们的星球流传着太多的传说。这些神秘巨塔让我们敬仰,让我们敬畏,同时也让我们迷惑,让我们恐惧。这些亘古不变的沉默巨塔,虽然无声无息,但却似乎有着主宰我们整个星球的力量。我们星球的智者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隐藏在它们背后秘密的追索,但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最近这一千个摩悟年,随着我们星球科技的逐渐发展,对于它们的秘密我们才似乎有了一些了解。”

“那它们是……?”摩诺的话,勾起星波对这个遥远星球的好奇,然而摩诺却似乎不想再往下说。无论是星波还是陈妤诗都可以感觉到这个外星人内心所流露出来的的痛苦。

过了许久,摩诺才轻轻的叹道:“用你们的语言来说,这或许就是宿命吧!”摩诺的声音低沉:“我们亿万年的文明发展却仅仅是他们的一场小小实验,而对于这一切我们星球上现在还几乎无人知晓。”

“一场小小实验?”摩诺的话让陈妤诗和星波都感到迷惑:“你说的‘他们’指的是?”

“我们星球的早期文明。”

“早期文明!”

“是的,或者说是我们星球的早期人类。他们的文明在我们的星球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存在多久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我们星球的?我们一概不知。”

“他们已经离开了你们的星球?”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我们感知不到他们。”

“你们感知不到他们!”摩诺的话让星波感到更为的惊讶。

“他们是你们星球的电波人吗?”陈妤诗想到了星波。

摩诺摇摇头:“他们不是。”

“不是!”这下陈妤诗也感到迷惑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已经不以电波的形似存在了,否则我们是能感知到他们的。”稍停了一下,摩诺继续说道:“你可以叫他们‘量波人’,这是我给他们的命名,因为他们可以利用广泛分布于宇宙空间的‘量子等位点’,在广袤的宇宙间自由穿梭。”

“啊!”无论是星波还是陈妤诗都让摩诺的话给惊住了。摩诺所说的一切真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僵死病!”

“僵死病?”

“这是一种折磨了我们千百万年的怪病,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智商越高的人越容易得。它导致了我们的文明发展得如此的缓慢和低效。当然它也必然吸引着我们星球最多的智慧投入,摩诺星上所有最聪明的人都想攻克它。”

“你也是研究‘僵死病’的!”从摩诺的话里,星波猜出了一些东西。摩诺没有回答,星波认为他是默认了。

“你刚才为什么说,你们的文明只是一场‘小小实验’,而你们星球上至今却无人知晓?”

摩诺看了一眼问话的陈妤诗,犹豫一会儿后,摩诺缓缓的说道:“这或许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你说的这个‘实验’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妤诗追问道。

摩诺仰首望天,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讲起:“他们……,我不知道‘量波人’是什么样的文明形态,但他们脱离物质形态肯定已经非常久远了。现在他们在发展过程中遇到了问题。”

“什么问题?”

“进化困境!”

“进化困境!”陈妤诗睁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来了,父亲早年就跟她交流过,电波人脱离物质形态后,由于所在的时空尺度突然被无限制拉大,无论是社会形态还是文明形态未来都可能发生无法预料的巨大变化。不过这些实在太遥远了,直到现在陈妤诗也从来没有去认真考虑过。现在摩诺来了,他把人类亿万年之后可能要面对的问题,一下拉到了她的眼前。她不会想到,摩诺所说的这些“量波人”,已经跨越了如此久远的时空变化,现在已经开始直面“非物质形态”的生命进化问题。陈妤诗内心感到微微震颤。

“他们回到了你们的星球,重新在他们的后代身上研究生物进化?”星波问道。

摩诺痛苦的说道:“我们并不是他们的后代,他们的物种在整个摩星系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物质存在。他们只是选择了我们,改良了我们,把我们培养成为高级智慧生物,又限制我们的文明发展。总之,我们只是他们选出来的一个‘实验品’。”

星波明白了,也被震惊了,整个星球的人类都是实验品,千百万年发展起来的一场文明只不过是另一个高级种群的一场实验,这真是闻所未闻。

“你们没有反抗吗?”星波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到幼稚,跨世代这么多的两个文明怎么反抗?

“反抗!”摩诺的表情好像有些自嘲:“直到现在,我们星球的人类也无法真正知道这一切。这些控制我们的人,离开摩诺星球后,给我们留下的除了遍布各地的摩天巨塔和蔓延千百万年的僵死病外,就是痛苦,恐惧和无知。我们甚至连他们是否确切存在都无法得知。”

“那你……”

摩诺知道,星波心里的疑惑,但摩诺已经不想再往下说了。“你们对我还有许多迷惑,但现在不是继续述说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了,现在他们就在你们的星球!”

“啊!”星波惊讶的叫出声来,他张着嘴两眼发直的盯着摩诺。陈妤诗的脸上也同样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这就是我回来找你们的原因,你们的星球正在面临一场浩劫。”

“可是……”星波不知怎么去说。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们,或许是因为我,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了。”

南印度洋的海底,此时弓恒斜靠在一张长椅上。身旁,辛比正低着头在轻轻的帮他解去手臂上的护理带。靠得这么近,身体轻触间,辛比又一次感受到了弓恒胸膛及臂弯上肌肉的力量,一阵清风徐来,吹动了她的秀发,弓恒闻到了一丝隐隐的芳香。他忍不住把空出的那只手轻轻的搭在辛比那娇小的肩膀上。辛比一个激灵,像触了电一样,手臂一抖,但她没有躲开,热流从她的肩膀里流出,弥漫到了她的全身,一股酥软的暖意,让她的双靥飞红。两颗同样年轻的心,在这样的大洋深处,砰然抖动。

一会儿后,辛比停下手,在弓恒身边坐直了,她的明眸闪动着望着前方。弓恒涩涩的在旁边坐着,沉默片刻后,弓恒轻声问道:“咱们到这里多久啦?”

辛比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阳光的蔚蓝色穹顶:“有二十几天了吧!”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嗯。”辛比微微点头:“他们都不是坏人,应该不会拦住我们的。”辛比说完,抬头看着隔离栏那边轻轻睡着的那一群异生人:“只是他们有些离不开我了。”

弓恒抬眼跟着望去,隔离栏那边这群长年受着严重身体畸形折磨I型异生人,刚来时个个暴躁而痛苦,但这些天他们却明显的悠闲平静了许多。这都是辛比的功劳,弓恒感叹道:“你的音乐声真是有着无穷的魔力啊!”

辛比听到弓恒的赞扬,转头看着弓恒,嘴角微扬。

“弓恒!”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花园的另一边。

弓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瑞莎!”他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高兴,不自觉的举起了手,瑞莎,几个劲步跑了过来,一下就投入了他的怀抱。瑞莎双手紧搂住了弓恒的脖子,眼泪如喷泉般迅速的浸透了弓恒的肩膀。

“瑞莎,你,你……”

“为了你,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危险,我都要把你找到的!”瑞莎哽咽着,她已经无法抑制自己了,她再也不想抑制自己了。

辛比怔怔的站了起来,她那清澈的目光一下变得如此的黯淡。她低下头,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瑞——,瑞莎!”弓恒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告别的日子,弓恒没有任何的兴奋,反而是满心的黯然神伤。他回望身后那条长长的过道,那里没有辛比的身影。前方就到减压隔离舱了,此时弓恒轻抖手臂,辛比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看上去如此的平静,清澈依然的目光中,弓恒没有看出哪怕一丝儿挽留的忧伤,这让弓恒有一股无法诉说的伤感。

“弓恒,如果能见到我爸爸,告诉他我很好!他现在应该去印度了,他以为自己现在是耆那教的信徒。我不会再去找他了,让他多保重。”辛比的影像渐渐淡去,但泪花却噙上弓恒的眼角久久未干。旁边的瑞莎,低着头一直默不作声,但她的左手却轻轻的拽着弓恒的一个衣角,片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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