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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麻烦缠身

地球上,弓星河的飞行车刚刚离开市区,正打算从地面行驶模式转为飞行模式的时候,车上传来叶婉娻要求通话的声音。

“接进来!”弓星河话音刚落,前挡风玻璃的一角上立即显示出了叶婉娻的三维影像。同时飞行车自动转入安全行驶模式。

“星河,恒儿在火星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呀!”叶婉娻的语气很着急。

“他怎么啦?”弓星河听她这么说,也有一点担心。

“他动用自己大量的个人信用授权购买了大笔物资。”

听到这里,弓星河心里略为平静了些。他劝慰叶婉娻道:“那估计是青年营的活动需要吧。恒儿动用一下个人信用授权为青年营做些事也不是什么问题。”

“迂腐!你知道恒儿动用了多少信用授权吗?他动用的信用授权对应的资金,我的一个高级工程师需要赚一百年!”

“这么多!”弓星河心里也咯噔一下。

“儿子在火星做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能泰然处之!”叶婉娻很少像这样跟弓星河讲话,她最近的火气确实也有些大。

“你先别急,我想办法向青年营了解一下。”

“我还是想把恒儿召回来,让他去卢塞尔也行。当初他加入青年营的火星计划我就不是很同意。”叶婉娻的语气中充满怨气:“还有,他私底下向我们南红洋的工程基地借走了一个净水泵,这个方鸿铭,亏得我这么信任他,他还是你的学生,居然这样欺瞒我!”叶婉娻愤愤难平。

与此同时,火星拉诺尔峡谷里,一队大型的火星拖车,正在缓慢的行驶着。车队浩浩荡荡,从前到后总计有十二辆车,第一辆和最后一辆是运送补给物品的中型火星车,而中间十辆则是拖着沉重大水罐的运水车。在北红洋地区,这么庞大的车队是极为少见的,整个车队所到之处,被卷起的淡红色沙尘,远远看去像是起了一场小型的火星沙暴。车队缓缓驶出拉诺尔峡谷,它们的目的地是青年营的红洋种植基地。

得到了充足的净水补充,种植基地的作物总算可以免于一场近在眼前的旱灾了。弓恒运来的水足够基地应付一个完整的种植季。虽然并不知道弓恒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净水,但看着种植区里已经有些蔫巴了的作物重新变得精神抖索,值守人员的脸上,无一不洋溢着欢欣的笑容。不过,在青年营里,此时拉扎尔和伊藤次郎等几个人却在为弓恒的这一“疯狂”行动而感到担心,但除了弓恒现在所给出的方案外,他们也实在别无他法。作为创始人,拉扎尔和伊藤次郎的个人信用是和青年营锁定的,而其他人谁也没法像弓恒这样,拥有这么高的个人信用值。作为多个青年科技大赛的获奖者,目前给他提供科研资助授权的各种基金已经多达十几个。

虽然没有得到父母的充分理解,但弓恒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当前所遇到的问题。几个月后,火星凤凰山空运码头,弓恒正带领几个年轻营员准备接货。这是青年营从月球采购的新泵,经过几个月的加急运输,终于抵达火星了。当大家把新的净水泵,从货运飞船卸下来后,弓恒并不着急把它拉回红洋种植基地,而是让人送到了南红洋基地。这是他要还给方叔的净水泵,这已经比当初承诺的归还时间晚了好几个月了。此时在从月球飞往火星的另一艘货运飞船里,一个一样规格的新泵正躺在它的货货舱里,它才是弓恒为红洋种植基地补订的新泵。等这些事情都落定后,弓恒觉得自己有必要回趟地球了。自从踏上火星,这一晃快三年了。尤其是这次自己所做的事,他也觉得有必要回去和父母当面做些解释,但他没想到一场麻烦已经开始缠上了他,让他的的归程如此艰难。

又是一个火星清晨的到来,在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中,弓恒睁开朦胧的睡眼。头上初升的太阳,透过斑驳的树影射过来一道道细碎的光芒,树林外面一弯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远处的山峦,掩在薄薄的晨雾下,飘渺而安详。弓恒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吸几口清晨里这带着浓浓的树汁和草香的空气。然后回手在床边的一个小屏幕上轻触了两下,突然房间一下明亮了起来,鸟叫声停止了,天花板和四周墙壁的山光湖色也立即消失,只剩造氧机还在安静的喷着合成空气。弓恒起身走进小厨房,轻触一下灶台的小控制屏,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窗,白色六奇粉已经用完了。他转身给灶上重新添加了一桶,发现旁边的绿粉还剩大半桶,看来最近自己蛋白和淀粉吃了不少,蔬菜反而吃少了。这也难怪,靠六奇粉合成出来的那些“绿叶菜”弓恒始终觉得味道有些怪。等装完粉后,弓恒给自己选定了一份早餐,然后转身洗漱去了。不一会儿弓恒就闻到一阵香味传来,等他回到厨房时,一碟黄嫩嫩的油煎鸡蛋和一杯浓浓的热豆浆已经摆在了台子上了。弓恒已经很长时间没能这样放松下来好好吃一顿早餐了。

“弓恒!”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通讯终端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弓恒扭头看,是金泰熙。他看上去似乎是一脸的疲惫。

“金哥,你气色不好,红洋基地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我现在不在红洋基地,已经来太阳湖了,昨天晚上连夜赶过来的。”

“这么着急!种植基地那边有出什么情况了吗?”弓恒说着话,心里已经有些微微发紧。

“我不敢确定,所以我才急着赶到太阳湖来的。”

“具体是什么事情?”弓恒有些着急。

“我怀疑我们的作物受到异常基因感染。”

“啊!”弓恒心里一沉,“你在检验室吗?我马上来找你!”

弓恒赶到基地的检验室。金泰熙从培养箱里捧出两盆作物,每盆作物上都罩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弓恒凑近一看,他认出来这是两盆黄瓜苗。金泰熙指着这两盆黄瓜苗对弓恒说:“你看它们有什么区别?”

弓恒仔细观察着这两颗长势良好的黄瓜苗,都是很正常,除了本身的形态差异外,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异常点,他刚想摇头的时候,“哦!”弓恒突然停住了,“差别在这玻璃罩子上。”弓恒轻轻指了指罩在两盆黄瓜苗上的透明罩子。

金泰熙点了点头,他一直都很佩服弓恒的观察力。原来罩在左边这盆黄瓜苗上的玻璃罩,上面有些区域覆着一层非常细小的水滴,而罩在右边这盆的玻璃罩却洁净透明,没有任何水雾的凝结。

金泰熙指着右边这盆黄瓜苗对弓恒说道:“这是我从红洋基地种植架上取的。”他又指着左边那盆说道:“这是我用种子库里的保留种子培养的。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有差异吗?”

弓恒眼看着金泰熙,等他解释。

金泰熙盯着弓恒,过了一会才非常郑重的说道:“我怀疑它们携带了拉姆达基因!”

“拉姆达基因?”弓恒有些不明白。

“它是几十年前你们中国的科学家合成的一种特殊基因。当初合成它的目的是为了改造沙漠植被,后来发现它不可控,会在植物之间传播,因此被禁用了。这种基因所携带的生物信息会被表达到特定的蛋白质上,这种蛋白质我们叫它拉姆达蛋白。这种蛋白通常大量集中在植物的叶子上,导致植物叶子对水分的蒸发大大减少,严重缺水的时候,它甚至能够倒吸空气中所含的水分,帮助植物度过旱情。所以带了这种基因的作物最大的特点就表现出超强的抗旱能力上。”

“抗旱!”一丝欣喜不自觉的在弓恒心头掠过,然而它却像刚燃起的火苗遇到强风一样,迅速被熄灭了。他这才想起上次净水泵出问题,在红洋种植基地旱情最严重的时候,那里就有一片黄瓜却依然长势喜人,他当时以为可能是自然变异,谁也不会想到它们居然会是基因工程产品。“基因工程产品!”想到这个词,弓恒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对青年营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青年营的红洋种植基地是“原生地球”基金的资助项目。“原生地球”投入巨资资助青年营的火星计划,就是要借助青年营的力量,实现地外基地的全天然种植试验。如果红洋种植基地的作物里真的混有基因工程产品,那将极大的影响“原生地球”和青年营的合作,而且青年营还要承担协议违约的责任,弓恒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我们的种子库不是一直都有着极为严格的种源控制吗?”弓恒有些着急,同时他对金泰熙的怀疑也不大相信。

对此,金泰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答案,虽然从现象上看非常像是拉姆达基因的表现,但红洋基地的种子库也是值得信任的。“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测才能给出最终结论。”对于弓恒的质问,金泰熙目前只能这么回答。

情况并没有出金泰熙的预料,在太阳湖基地,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真真切切,在红洋基地送来的黄瓜样品里找到了拉姆达蛋白。面对结果,弓恒脸色变得苍白,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基地的检测实验室的。回想这一阵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连环的圈套一样,一环接一环,让他无以承受。相比前阵子的净水泵故障和缺水等问题,弓恒知道这次种植基地算是遭受到了彻底的打击。

徘徊在太阳湖基地火星棚顶层的观景平台上,弓恒苦苦思索下一步应对策略。他知道,种植基地的所有的种子样本都在“原生地球”有留存,种植季结束后,本季的所有作物样本及种植记录都需送到地球接受审计。总之,想瞒住“原生地球”是不可能的,而且拉扎尔也决对不会允许去这么做。这边弓恒还在苦想对策,那边拉扎尔和伊藤次郎却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要求弓恒和金泰熙带好红洋种植基地的种子样本及出问题的黄瓜样本,紧急回一趟地球。等他们到达后,伊藤次郎自己也会从月球出发去与他们会合。

对于发生在红洋种植基地的这件事无论是拉扎尔还是伊藤次郎都感到很震惊,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红洋基地接二连三所发生的情况,更引起他们的思索,这次伊藤次郎亲自带上这些样本前往“原生地球”基金会总部,除了去说明情况,尽力争取“原生地球”基金的部分原谅外,他们更希望能借助地球上先进的设备及专家资源,帮他们找出问题的原因。

虽然离绿距期还有一个多月,但弓恒知道,自己的回乡计划是要提前了。回地球之前,弓恒和金泰熙把红洋种植基地所有在长的黄瓜植株统统销毁。基地保存的所有黄瓜种子也统统封存。接下去他们还需要为自己的回地球行程做些准备,毕竟这是一段很长的星际旅程。然而令弓恒错愕不已的是,当他向凤凰山空运码头预订飞往月球的飞船座位的时候,被系统拒绝了。他转而向南红洋基地的星际发送港预订,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他已经回不了地球了!弓恒不知道自己的信用阈值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系统预警区,现在他已经无法完成行任何商业操作。到底发生了什么?弓恒有些摸不着北。

就在火星上弓恒还在彷徨迷惑的时候,地球上叶婉娻已经万分着急。她急匆匆的出现在弓星河的办公室里,在弓星河的面前,她的手指隔空一拉,拉出一个屏幕,再伸手在上面轻点几处,让屏幕显出一屏数据。“星河,你看,有人在故意做空恒儿的个人信用值!”叶婉娻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对弓星河说道。

弓星河对这些财务数据没有叶婉娻敏感,他凑上两步,仔细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想从中看出些名堂来。

叶婉娻看他那个样子,直接开口说道:“恒儿身上挂着好几项科学基金的资助额,因此他有一个超高的个人信用估值。但这孩子不知死活,上次为了帮青年营渡过难关,买水,买泵,他几乎把这么高的个人信用值都给耗尽了!”

“是这样,但恒儿已经说过,他的信用链是和青年营衔接的,他的个人信用账期又长于青年营的信用账期,因此只要青年营的信用值没有问题,他就没有问题呀。”弓星河接叶婉娻的话说道。

“这本来是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明显是有人在恶意操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叶婉娻指着屏上的两处数据给弓星河看。

弓星河看出,那是两只科学基金的财务健康指数。它们都出现了恶化,其中一只更已经显示为红色濒危值。“它们和恒儿有什么相关吗?”

叶婉娻左手又是轻点一下,再轻轻一拉,在屏幕一角拉出另一列数据。“看清楚了吗!这两只基金都是恒儿所挂资助额的科学基金。它们两出问题了,恒儿的信用值就要相应调低,因为恒儿已经把信用值预支到接近极限了,调无可调,因此就会大幅压缩他的本期支付账期。”

弓星河这下意识到了,在这些复杂的经济联系后面原来是一个黑森森的洞,而自己儿子现在已经站在了洞口。他确实佩服叶婉娻对这些复杂经济逻辑的洞察能力。

“现在怎么办?恒儿自己估计还不知道这些!”

叶婉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我担心这两只基金,尤其是那只显红的,如果万一破产了,那问题就严重了。虽然目前恒儿的支付期已经被缩短,但还比青年营的稍长,因此对他的个人信用值只是进行预警。但如果这两只基金万一有哪一只破产了,那弓恒的支付期肯定会被压缩到短于青年营的支付期。到时候恒儿个人哪里有这么大的偿债能力,这就会直接导致他的信用违约!”

“这么大的信用违约!这就等于把恒儿给毁啦!”弓星河惊讶得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这要怎么办?”

“这就是我着急的原因!”叶婉娻一脸的气急:“恒儿的信用链与青年营衔接,只有青年营向他的资金输送才是合法的,其他的都算他个人举债。”

“啊!”弓星河心里一沉,他知道,青年营受社会组织监管法的约束是不可能向个人做资金转移的,而他和叶婉娻都挂着企业组织的法人身份,任何的个人经济动向也都会受到严格监管。这谁还能帮得了弓恒!

“这一切一定是设计好的!肯定有人要黑恒儿!”叶婉娻又恨又急:“我调看过这两只基金的情况,它们之前的健康指数都很正常,而最近却突然急剧恶化,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那会是谁呢?”

叶婉娻紧咬双唇。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毕罗!而且这一切可能是针对我的,否则谁会动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呢?这么多年,我一直帮恒儿做身份保密,甚至在青年营也没几个人知道他跟我的关系。现在看来他的身份还是被人给跟踪到了。”

弓星河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同意叶婉娻的分析。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弓恒的情况。

叶婉娻是个商业天才,然而事情总是按着人们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就在叶婉娻抓紧时间进行各种调查的时候,其中一只基金的控制方,一个叫友和的公司,已经启动了破产程序。情势发展的是如此之快,几乎不给叶婉娻留下任何时间,弓恒的违约期限已经近在眼前。现在除非冒企业重大违规的风险,否则叶婉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拯救弓恒。一边是自己花多年的心血,一点点做大的创智集团,另一边是自己细加保护的宝贝儿子。抉择,让这位女强人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压力。

火星上弓恒已经了解了自己所有的情况。他躺在卧室的床上,仰望着空空的白墙,他觉得自己此时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从小在父母的教导和妤诗阿姨的熏陶下,他的性格一直独立而坚强。然而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大的打击。青年营所遭受的连番挫折已经让他身心疲惫不堪,现在这把火又烧到了他个人的身上,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弓恒已经无心再去苦苦思索了,他突然特别想回家。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们家住在沙河湾,水鸟挺着翅膀,轻轻掠过苇荡,沿着夕阳划出的弧形,无声的在歌唱……。那一汪故乡的清水,看来要永远留在那无边的梦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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