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屋檐下，看着面前这二人，心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人为。
这季卿玄太久没出现，我差点忘了这号人。与清儿承诺的乃是他，送的也是他的随身玉佩，可自始至终出面助清儿的却是他老子。他给了玉佩，本人却什么也没做，如今过了这般久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清儿身处困境这般久都不见他出面，我以为他与他老子一般，送些金银了事，了不成就爱如何如何，玉佩已经收回，我当他早已忘了清儿是哪根葱。
他如今突然出现着实让我愣了一愣。
见他恍若隔世，我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实中他如今已是清儿身边最近的人，也是这桩事主角之一。
虽不知他出现缘由，也不知他所想，好在他出手拦住清儿姑娘拦的及时，也算是救她一命，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两人皆在雨地里，一个跪着一个蹲着，一只手握着剪刀，一只手挡着剪刀，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最终是清儿先回过神来，她一张脸苍白，垂眸勉强行了个礼：“殿下。”
季卿玄缓缓而不容抗拒地夺下清儿手中的剪刀，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便远远的撇开。
他伸手，将被雨水打湿而贴在清儿脸颊上的头发挽到耳后，又顺势将她脸上的水泽温柔的擦干净，叹道：“你何苦在这里跪着，跟我进去。”
她跪了两日，季卿玄也未见得出来见她一面，直至这会清儿姑娘动了寻死的念头，他才出来挡了她，说，跟我进去。
他这番举动看得我莫名其妙。
清儿没有动，我觉得她应当是腿疼，跪了这么久这双腿不废便是好，还能指望她随季卿玄一起走？这小子忒不体贴。
她睫毛颤了颤，定定道：“求殿下救我夫君一命。”
季卿玄身形僵了一僵，我这才注意到，较之前些天他受伤时的模样，如今的脸色似乎更加不好。不过我离得不怎么近，眼神也不好，加之这两天下雨，他脸色这样也可能是冻的。
他收回手，沉声道：“家父前两日送了金银上去，欲换刘煜归来，可东山盗匪早已对我们恨之入骨。”他顿了顿：“家父的方法已是最好的方法，若我是他，也会这么做。”
清儿不为所动，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她如今满心满脑皆是如何让刘煜平安归来，也唯有刘煜平安归来的消息能让她打起精神，其余的话，说与她听或者不说与她，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
她缓缓伏在地上，语气里已带了哭腔：“求殿下救我夫君一命。”
季卿玄定定地瞧着清儿伏在地上的纤薄的身子，连我这样一只鸟也瞧得出他脸上显而易见的难过，半晌，他苦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你当真是很喜欢他。”
清儿没有动，她低着头，雨水顺着她光洁的脖颈滑落在地。季卿玄也没有打伞，甚至不见身边有一个侍从，他僵硬地蹲在雨中，浑身湿透，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以一种极低极低的姿态伏于地上，她在等，等季卿玄给她一个回答。
我却突然觉得，她其实是在逼他。
季卿玄叹口气，扶起她，用手掌擦去她指上的泥泞，他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清儿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似是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救他？”
清儿这会听清了，却是愣了一愣，她这种神情，大抵是她也从未想过，究竟要季卿玄怎么做。
她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救刘煜，因她自己不知自己该如何救，携把利器上去拼上一拼虽是办法，却是破釜沉舟的办法，她与刘煜一个也回不来。因此她只能一心求助季卿玄。她心中认定季卿玄是她唯一的希望，只有他能救出刘煜。她想到他会助自己，却从未想过他要如何助自己，最平和的方法已是无用，再去，便是以性命相拼，她不愿去想，便让季卿玄去想。
就连一贯偏着清儿的我也觉得，她这番动作，实在是过于自私了。
季卿玄看她半晌，似是不忍再难为她，无奈地笑笑：“我会去救他，你救过我一命，我自当相报，只是我有个条件。”
清儿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身子却是虚晃一下，他垂眼看着她：“我救他回来，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便罢，算是还了你一条命。可若我活着回来，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他提出这样的条件我倒是不意外，大概是我戏本子看得多，知晓其中大多的套路。男子向女子提出的条件还能是什么，不外乎让她当牛做马或者是以身相许，这两者的区别大多取决于女子的容貌，清儿姑娘生的清丽，又是季卿玄喜欢的人，他必然不会让她当牛做马，那便唯有以身相许来报其恩了。
真是恩恩相报何时了。
虽说我猜到季卿玄的条件，可清儿姑娘明显戏本看得太少，这样绑架似的求婚让她一时间未能反应上来。
她愣了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等她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季卿玄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朱门之后，她身边站着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郡王府的小童。
她开口似乎想要喊住他，又或者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沉默地低下头。
小童手里是一件大氅，和一把雨伞。他将大氅妥帖地披在清儿身上，又将手中雨伞递给她，送她回去。
我如今翅膀还是湿的，雨这般大，不能同她一起回去，于是只有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瘦弱的身影，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我想，她方才似想要叫住季卿玄，可她叫住季卿玄又是想说什么呢。谢他答应救刘煜？亦或是答应或拒绝他方才提出的条件？可她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许是我与生为人时的时间隔得太久，与凡人的想法路数再也回不到一个界面，思考半天也是思考无果。
我怏怏地趴着，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