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身迅速站起,心想得亏这锁魂玉传递过来的只是大人的声音而非大人他本人,否则若是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样,还不晓得会受到他怎样的奚落。
我有些讨好的开口:“大人您……有何吩咐?”
“吩咐?”那边冷笑一声:“我上次吩咐你的事你可做完了?”
我被这声冷笑弄得心肝儿一颤。
“黑白无常已引回百千亡魂,十一你这些天可曾引回过一只?”
“呃……”我嗫嚅着:“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边的情况……比小黑小白他们要……复杂一些。”
“嗯?”
“没甚。”我赶紧打住,万不可让大人知晓我的情况,这样丢脸的事情只我一人晓得便可,不能让炎一大人晓得我给地府的各位同僚们丢了这样大的脸。如今最为重要的事,便是先蒙过炎一大人,万不可让他本人亲自过来。
“大人放心,届时我定会引回比小黑小白他们更多的亡魂。”我举着翅膀上三根羽毛做保证。
那边嗤笑一声道:“得了吧,我已不指望十一你能引回多少,念你是新手,我予你三日时间,若这三日十一你一个亡魂都未引回,你便真的不用回来了。”
我打了个哆嗦,迅速答应下来。
待炎一大人离开后我早已一丝睡意也无,方才给炎一大人做了那样的保证,现在便不是可以偷懒的时候。
这副乌鸦的壳子无法撑我太久,若我回不去冥界,我的魂魄早晚会被那些饥肠辘辘的妖魔们侵蚀殆尽,这世间便再也不会有我重生的可能了。
我拍了拍翅膀,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这副身躯不同于普通的鸟,因承载了我的魂魄,受伤恢复的速度自然更快一些。
我飞起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自窗口飞了出去。
这姑娘家的宅子虽大,可飞出去一瞧缺是可以看出这是个边陲小城,不如何富饶热闹,却是难得的安宁。
我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一只亡魂,只能孤零零蹲在屋顶上气的干瞪眼,黑白无常做事效率果然不是吹的,这样一个小城,半只亡魂也没给我留下,尽数勾走。若这三天内皆是如此,我也就用不着这般忧虑,让他们一并勾走得了。
我蹲了会生了会气,很快却又释然了。
三界六道又非只有人间道一条可走,这么个小城,一会会死个鸡鸭猪狗之类的,再以畜生道投去……也算是个亡魂罢。
这样想着我又拍拍翅膀跑了一圈,这圈算没白绕,我眼睁睁地瞧着一只芦花鸡被门口狼狗咬住,气息奄奄眼瞧着就要断气。
于是我蹲在一旁安静的守着。
身旁飘飘悠悠落下来一只面生的鬼差,客气地向我打了个招呼,随即蹲在我旁边一予盯着那只芦花鸡。
我打了招呼后便越发觉着不对,他莫不是……也瞧上了这只可怜的芦花鸡的吧?
我扭头正准备发文,却见面前白光一闪,那只芦花鸡的亡魂已经妥妥的收入他的囊中。
我呆呆地望着那张眼窝深陷的脸,突然就给怒了!
娘的连这只没有名号的小鬼都要亡我!实在太欺负鬼了!
那只鬼差方才还得意的脸转过来细细瞧了瞧我,突然很是惶恐,他朝我深深鞠了一恭,连连道:“前辈息怒前辈息怒,小的第一次来凡世勾魂,若是冒犯了前辈还请宽恕则个。”
“好说。”这几声“前辈”叫的我很是受用,气也消了一半:“你将那只芦花鸡的亡魂给我,便相安无事。”
那小鬼神色很是为难:“可小的管的乃是畜生道亡魂的回收,前辈您……”他偷偷瞄我一眼:“前辈您是掌着人间道的吧?”
我被他弄的很是不耐烦,翅膀往前一伸:“少废话,这只鸡是我先瞧上的!”
他往后小心撤了一步,嗫嚅道:“可今日的鬼差们入世前都是经炎一大人叮嘱过的。”
我一听“炎一大人”四个字,心底暗暗觉着不妙。
“大人说,十一前辈您勾的乃是小的们无法带回的亡魂,可若是我们带得回的,半只也不可让予您……”他弓着身子,又悄悄往后退:“大人还说,若是让他发觉小的们将一魂半魄的让予您的话,便将小的们……挫骨扬灰……”
他说完这话猛地往后一撤,倏的变成一缕薄烟飘走了。
我望着越少越远的薄烟气得跺脚,竟瞎扯,冥界的鬼哪里有肉哪里有骨供他挫骨扬灰的啊!
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郁闷了半晌,晓得炎一大人他这会是动了真格的了,想是自己在地府闯的祸事太多,又常常不务正业以下犯上,炎一大人忍了这些年,终于想要好好治治我了。
我耷拉着脑袋又绕了几圈,眼瞧着天色已黑,妖魔出动频繁,我孤身一人呆在外头实在危险,还不若回那个府邸休息休息,况且仔细想想他们口中的鬼差们无法带回的亡魂,不就是那日将我打下树的那只么?
我叹口气,看来与那怨念颇重的亡魂再战一次是不能避免的了。
只是一路飞回去的时候,心中越想越觉着疑惑,那天我见那亡魂立于树上,双眼直盯树下二人,周身怨气漫天,看他那样子定是对那二人积怨已久。
地府的怨魂我见得甚多,很是缠人,一旦被怨念控制,魂魄被束缚便是很难逃脱。
若他对那二人心生怨恨,当是步步紧逼片刻不离才对。可今日那清儿姑娘与那男子进出房间,周身却是清明,不见那怨魂不说,甚至一丝怨气也无。
难道说……是我错认了,那怨魂只是偏巧路过?瞧见别人恩爱,适时散发一些怨念罢了?
不至于这样无聊罢……
我回去的时候府中大多灯火已熄,只有房中微弱的几盏烛火摇摆。我打了个呵欠准备回房睡觉,却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啜泣的声音。
我收了翅膀站着听了会,这声音小的可怜,但我在地府里别的优点没有,耳朵却是好的不像话。
这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个房中,从声音辨来的确是清儿姑娘无误。
我虽不晓得她在哭什么,却兀的想起她今日在房中欲语还休郁郁寡欢的样子,心中有些在意。清儿姑娘是个人很好的姑娘,我得她照顾,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她的,我自然得帮她一把。
我寻着声音飞去,落在窗口,正准备钻进去突然反应过来如今我乃是乌鸦实体,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墙面钻来钻去。而我又不能似凡人一般敲敲门走进去。
我寻思了一会,在纸窗上找了个很小的破口,朝里面望了进去。
里面不止她一人,还有白日陪着她的那个挺好看的男子,他搂着她沉默不语,清儿姑娘也只是依偎在他怀中啜泣着。
我有些尴尬,想来是我闲操心,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这么一只鸟还是莫要插一脚。
夫妻嘛,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嘛。
我正准备悄悄飞走,却听见男子的一声叹息。
“你这样日日做噩梦,夜夜惊醒,身子如何受得了。”
接着便是清儿姑娘的声音:“我晓得他恨我,是我害了他。”
那男子又是一声叹息,接着便沉默下来。
这两句对话没头没尾,却让我突然想起清儿姑娘今日在我房中问的话。
她秀眉紧缩,面容忧伤,似有千斤万斤的事情压在心头。
她看着我这么一只全身乌黑的乌鸦,神色却是留恋与满目的愧歉,我晓得她其实并没有真的看着我。
她说她想打听一个人,想知道他是否投了个好人家,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