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斋随笔说通鉴》自序
闫石
这本书原本只是我的读书笔记而已。
我从小就很喜欢历史类的东西,多年以来,也曾经零零散散的读了不少。比如《封神演义》、《岳飞传》、《杨家将》、《天龙八部》什么的……什么?您说这些不算史书?好吧,我才不跟你辩论呢。我就是从小喜欢历史的东西嘛,听人家说读小人儿书都算读书呢!
玩笑归玩笑。不过,我总感觉自己读历史缺乏系统性。也就是说,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的看上一本大部头的历史文献。比如手边这套《资治通鉴》,在家里的书柜里摆了若干年,偶尔翻上一翻,截一段儿来看热闹,觉得挺有趣,却始终没有从头到尾的认真看上一遍。
后来读曾国藩。看到老曾同志有个观点,就是一本书没读明白,就不要去读下一本书。看了之后,深深的为自己感到羞愧和汗颜:因为我自己的读书习惯,往往就是东读一本儿,西读一本儿;甚至有时候是东读半本儿,西读半本儿,十分的不求甚解。实在太不象话了。
为此,我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读一本史书。最后我的目标就盯在了这套厚厚的《资治通鉴》上面。而且,这次我的理想是不仅要读,还要读明白。起码来说,读完得有点儿自己的感受吧?
所以,我在下定决心读好书的同时,也决定写好读书笔记,向老曾同志致敬!
大家通过我书中文字的前后对比就可以发现,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如假包换的读书笔记,记录的都是对某个小事件、某个具体人的一些感慨、思考、论证。但写着写着,或者应该说是看着看着,我就不自觉的被这弘大而精彩的历史画卷所感染了,仿佛自己也跃马扬鞭走进了那个时代,与那个时代的英雄人物、历史场景不断的融合、交汇与沟通。于是,我的文字也越来越长,记录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历史跨度也越来越大,出场人物也越来越众。后四篇文字,字数竟然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二以上,历史纵深更长达数百年。
我一向觉得,写东西还是随性一点比较好,因为文字是抒发自己性情的,约束太多,就会让文字失去了生命力和感染力。所以我并没有控制自己仍然固定的、刻意的保持某种风格,而是继续边读边写,边写边读。最后,就写成了这样的一本似笔记、若散文、类杂谈,甚至象德云社相声脚本的一个有点儿奇怪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很厉害吧!
尽管如此,毕竟这是涉及到历史的一些文字,跟历史打交道,总要严谨一些的。所以有些问题,也要多多少少解释一下,交待一下来龙去脉,或者作个补充说明也好。
第一,本书坚决不勘定史实。
历史是非常严肃的,但正因如此,历史也是极具争议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久远,时代更替,桑田沧海,世事变迁,流传的久了,就难免有些东西不太准确。
而且,历史是由人来书写的,很多时候还是由胜利的人书写的,所以倾向性更再所难免,在具体事件上出现春秋笔墨,以假乱真,也就再正常不过。
对于各种史籍之间的互相矛盾,以及在历史上各执一词的诸家争议,本书没有心情,一概不理。原因有二:其一,历史无法准确论证历史。有些人总喜欢用一本历史书的观点来证明另一本历史书的谬误。这一点让我很奇怪,因为谁也不能证明,你拿来作论据的一本历史书就是正确的,不是吗?既然没有办法能证明你那本书的绝对正确,又何来别的史书上的错误呢?其二,历史考证必须要由专家进行。真正的历史考证是极其浩大而漫长的一个过程,必须由专业人士,采用专业的手段,利用专业的工具,配备专业的素材来进行,这样的结果才更准确和更有说服力。象我这样的非专业人士,还是只读读就好,能读出些感慨,进而琢磨出一些人生道理,已经是很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再者,我写这些东西的初衷,本来也就是对曾经发生的历史事件,从自己的眼光、自己的视角来作一个思考和解读。注意,我写的东西重在事件,即事件的过程、原因、发展及结果,从中探寻对我们有启迪的东西。所以,这些事件的真假或者是否曾经发生过,相比起来反倒是在其次了。因为这件事的真假其实并不影响我们对整个事件的体验、判断和评论。
这就好比世上所有的寓言都是假的,但它们讲给我们的道理,永远都是真的。
当然了,在本书中我也没少论证一些事情,这么看来也是比较富有钻研精神的。不过大家可以发现,我所论证的,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是史家们所不关心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这个人还是很有八卦潜力的。比如我考证的刺客聂政到底刺了谁的问题;平原君的待妾究竟是被谁害死的问题;楚幽王到底是考烈王还是春申君或者是李园儿子的问题;小鲜肉鲍革和老奶奶襄公夫人相差多少岁的问题。等等。
我怀着一颗跨越千古星河的拳拳八卦之心,一个人在孤灯之下研究的津津有味儿,但在史家来讲,根本就没啥意义。但是没关系,他们觉得没意义那是他们的事儿,我觉得好玩儿才是最重要的。
咱们大家各玩儿各的,各得其所,挺好的。
第二,本书多引用史书原文。
在我的这本书里面,凡是涉及到具体内容的,或者比较关键的内容的,一概附上我所看史书的原文字记载。也许有人会说,其实你根本不用附上原文啊,因为即使没有那些古文,也完全不妨碍我们的阅读。
是的。但我还是认为带上原文更好。为什么呢?
首先,古文真的是很美的、很精炼的、很准确的。如果养成习惯的话,读古文会带给我们另外的一种感受,很特别,也很让人沉醉。那位仁兄说你是喝多了吧,还沉醉,现代人这么忙,哪有功夫之乎者也啊,你那气味比山西老醋味道还浓!我说此言差矣。中国的文字流传千年,菁华内敛。现代语言当然是一种进步,但和现代语言比,古文字就可以称作为一种文化了。文化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可能不是必须的和不可或缺的,但却是十分高雅和陶冶人性情的。它可以令你更加沉静,更加睿智,更加懦雅,甚至更加有品味。这是一种内在素质和涵养的提升,还是值得我们花上一点时间去研究的。
其次,关于古文的翻译问题,有时候也是很有争议的。同样的一句话,每个人翻译出来都不太相同。这跟每个人的语言习惯、受教育程度、知识面的宽窄等等都有相当大的关系。比如在第十四个篇章里面,燕太子丹在樊於期从秦国来投时跟他师傅说过一句话:“是固丹命卒之时也”,关于这句话有好多种翻译,大家你有你理,我有我理,莫衷一是。象这种遇到争议的情况怎么办?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原话放在那里让大家自己品评。这就是我把原文拉出来的原因,至于引用的古文,您想看就看,不想看就跳过去。
说到翻译同样的文字不同方法,咱们上中学时可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时候最好的学生和最差的学生翻译的都一样。因为那都是老师教的,一个句子让你怎么译就得怎么译,有标准答案的,错一个字儿都不成,所以才造成千人一面的情况。话说那时节,您要是敢用我这样的后现代句式在高考考场上翻译古文,其结果一准儿是考不上。
所以说区分环境也很重要。这里还有一点,可能我的水平有限,您觉得我翻译的也不好,于是在旁边自己又译了一遍,那也是相当有动手能力,且相当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第三,本书多采用对比读法。
刚开始我是打算只读《通鉴》的内容,也只写《通鉴》里提到的内容,因为咱这本来就叫《云斋随笔说通鉴》嘛,又不是《云斋随笔说史记》、《云斋随笔说春秋》,但是后来发现不成。
一是素材不足。《通鉴》是编年体史书,注重历史的纵向连贯,但在横向上发展的广度不够,历史事件及历史人物有时候不够丰满。而我们写东西的时候,总是希望素材多一些,既可以选择取舍,又可以从各个角度都能有所展现,这样才能把一件事情分析透彻,把一个人物解说明白。也就是说,在写作时我们坚持唐朝的审美观点,宁可要个胖丫头,不想要个苗条女!因为这样才有的裁量嘛。所以,在我写到中期以后,就决定了以《通鉴》为主线,加入其他同期历史书籍比对的基本写法。按照我所设想的,简单说来,就是写战国、秦汉时期要比对《战国策》、《史记》等书籍,写三国两晋时期就要比对《三国志》、《晋书》等书籍,尽量让瘦美女一点点丰满起来。
二是本人想开了。有那么一天,我在头疼了几个小时以后,忽然就大彻大悟了。嗨,什么《读通鉴》、《读史记》、《读春秋》的,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我在读?我写的东西,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术论文,又不需要拿诺贝尔奖,搞那么严肃干嘛?既然不用太严肃,我就算把这本儿书写成一个大杂烩儿,弄成一锅热气腾腾的东北大炖菜,估计城管也不能来抓我吧!
再说了,咱从自己眼中看历史、寻真相、找哲理,管他史料来自哪里,只要能配合故事的发展和文字的表述,就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用。这里只有一条很关键,只要那些史料不是我编的就行呗。
第四,本书尽量不盖棺定论。
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尽量把握两条原则:
一是尽量不去考虑它的实际意义。有人说写东西一定要有中心思想,要有明确的主旨和含义,我说这是咱们语文老师说的,对象是正在上学的小学生们。这个要求本身没错,没错在学生这个特定的群体必须要这样写。但这个要求不全对,不全对在它不具备广泛性和普遍性。到我们到现在这个年龄和社会阅历阶段,读东西的时候是有自己的观点和倾向性的,已经不需要作者再循循善诱,或者用什么标榜性的东西来引导我们了。而且有意义的东西也不一定都必须用文字表述出来,写在纸面上,或者口号化,与其那样,看我写的历史书绝对不如去看心灵鸡汤。但我也提醒大家一句,鸡汤补大了也不好,还是悠着点。
二是尽量的不下一些武断的结论。这是因为历史毕竟是历史,并且我本人对历史掌握的并不全面,我认为是对的,它却可能是错的;我非常瞧不起的一个人,很可能他在真实的历史里是极其伟大和卓越的。包括我本人的思想,也会有自己的流俗、偏激、刻薄、片面、无聊之处,怎么可以就因为是自己写的文字,就想当然的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呢?因此在本书里,我即使有自己的观点,也是尽量用一种中立语言叙述的,并且重点说明是我认为、我感觉、我相信、我希望,如此而已。
当然,我也说过是尽量啦。人嘛,但凡是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也会有自己喜欢和讨厌的东西。就象同样看见对面花枝招展的走来一个美女,还有人认为好看,有人认为难看,有人啥都看不着呢。觉得不一样就会不自觉的表露,一点点个人意见和想法,在整个几十万字的文章里还是避免不了的。请大家不必苛求。
另外,在开始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曾打算在每一篇文字的结尾都用一首自己作的诗。这想法好美丽啊!可惜咱没那么高的水平。好多的古体诗写下来,会死很多脑细胞的!最后我想了一个简便的方法,那就是在每一篇文字的开头,都用一幅自己的书法作品。这就很好嘛,比写诗容易了很多,而且活化了表现形式,容我给自己点个赞。
2016年春节刚过的时候,我在北京大学读研究生的弟弟闫旭同学在微信里发了一首诗。当时有个微信帖子传遍大江南北,题目叫“三天吸引万人续作,高呼国人诗性未死”,其实就是让大家用韦应物一首诗的结尾两句作开头,再创作一首新诗。我那有才的老弟跟着写了一首:“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浅笑携花影,清樽邀月魂。放浪随心性,猖狂纵此身。醉梦乾坤里,笑看天下人。”
作为向来爱凑热闹的我来说,面对此情此景岂能一言不发,冷眼作壁上观?所以俺也赋诗一首以和吾弟。那么,顺便就将该诗作为此序文的结尾吧: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醒时云有迹,醉后雨无痕。东游思蓬莱,西行梦昆仑。明日歌天下,浮名四海存。
是为序。
2016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