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在最后的病途里可以欢愉。你要好好活。)
最近迟暮,十一年,温柔的老狗,眼光温驯。七岁的孩子一脸泥垢,拉着狗耳笑意无边,男人羸瘦,抱着新生的婴儿。阳光热烈而残酷。漆朱的门。硕大古老的磨盘,拴着皮肤黝黑的的牛犊。我们的房子,都门朝西南。
屋檐底下,熏黑的木柱和房椽。红色转头垒砌的灶台,旁边堆着劈得干净整齐的木柴,丝纹笔直,精瘦,像他轮廓英俊的脸。横吊在屋檐下发白的长竹竿,晾着衣服,水一滴一滴地流。木板凳,古老的,从爷爷那里流传。他坐着,靠着发黑的门板。狗和孩子。灿烂的阳光底下,他挤出一丝晦暗的笑。
孩子们用细细的竹竿顶着苍蝇和蚂蚁,仰着头,喂食房檐底下张着红色嘴巴的燕雏。午饭后忙碌的女人,动作缓慢拖沓,洗碗,扫地,喂食猪仔,和孩子。生活在她眼里似乎一如既往平静地继续。这样的性格在某种意义上会让人恐怖和担忧。你无法揣度。
七岁的孩子,眼睛清澈,阳光里面跳跃。天真,纯粹,无邪,让人心酸。也许以后,他会慢慢懂得,失去和死亡,也会慢慢,变得悲伤和忧郁。孩子跑过来轻吻他的脸,索要零钱,黑色的眼睛,笑起来有十七分明媚。
我喜欢爬上屋顶,看他种的葱花和菜苗。那种新绿,带着无可抑止的生长激情。喜欢这样,仅仅喜欢这样,也仅仅只能这样。白色公路,横向远方。我坐在屋顶,看望命运。谁都太过于明了,所以给不了安慰。白云遮过屋顶,天空默默流泪。我们在沉默不语里共同等待,等待某种强悍的东西在不可预料的日子里覆盖彼此。
三面环山的池塘,孕养蓝得恐怖的天空和浅色的流云。干净的孩子眼波起伏,风踩着水面柔情跳跃。石阶纯白,纹路清楚,男人和孩子,拎着鞋子一前一后地走,紫色的风,带来肥皂香味,黑色影子,一前一后地跑。
如果可以,就这样,继续,一直跑,一直跑,我祈祷。
没有仔细看过孩子的眼睛,便不会知道着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纯美干净的存在。故乡的阳光没有一点污秽,骄傲自我,干净得逼人眼目。平静安逸的日子里,在无聊中烤着二月将末的日光,感受到生活给予的无限温暖与柔情。
有说不完的话语,有耗怠不尽的热情。在时间里慢慢虚无起来。生活太过欢愉,所以开始难过。像我可以看见,你们面朝阳光的身体,另一面酵养着阴冷。孩子们在白色土地上面无情奔跑。我知道。有太多时候,只有孩子,因无知而无畏。我们一起笑着,自己却在独自背负另一种沉重。天空的云在羊群身上打下阴影,阳光金黄,像新生婴孩的头发,从云的空隙里面,如瀑布倾泻。风吹着眼睛,为谁不知不觉流泪。
一万种琐碎,一万种,幸福和悲哀。风吹过麦地,在你平静的目光里变换舞姿。不悲伤不绝望。无希望无期许。油菜花开得金黄,在我们衣裤上抹下白色的粉,风最多情,阳光无邪,在花上面跑来跑去。喜欢生长得简单的眼睛。看我们在田沟里俯身喝水,看我们在石头上睡觉休息。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之间,看望天空和阳光。
石头里面是石头,石头下面埋着人。孩子笑容满面,我的脊背阴凉。无知无畏。一字不识。
纸花盘成圈。除夕晚上十二点,接天的鞭炮,断断续续。
白色石碑,字纹凹凸,某个人,为某个人,莫名哭泣。
如果我,可以许一个愿望。一定是,关于你。一定要,关于你。就算我们在一起,也只是阴凉的欢愉。你活在病途里,所有孩子,从此只在,阴影里笑。
太阳落山以后,有月亮和千万星星。但要怎样。才可以一直跑一直跑。
我热爱你种的葱花和菜苗。也热爱你的孩子。愿我也可以成为太阳。
我有我的肩头。。可以成为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