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但是不知为何,它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者在不经意之间从我的脑海闪过,并且这种不经意,给我带来深深的失落。
我的梦里很多次出现这样的场景:一群身体幼小,眼睛清澈的孩子,散乱地站在村庄尚且泥泞的路上,认真地抬头注视着我们的村支书站在木架子上用粉笔在黑板上涂写一些什么。
这样的场景是我自己经历过的,本身并没有值得让我刻意去记忆的东西,但是它却在多年以后反复地经过我的脑际,这一点我也是未曾想到的。
那村支书的外号叫王老狗。他的名字并不代表了他的身子是一条狗。
王老狗这名字指代的不是他的身子。但是我们确定无疑他是王老狗了。我们幼稚顽劣,在村里人的言语之间获悉王老狗的种种坏话,并且把这个名字并着他的那些坏事传颂得漫天飞舞。那个年纪对一个人的爱恨喜憎从来没有刻意隐瞒,我们因为对王老狗的厌恶而把他的名字画满了村庄的墙壁,道路,和村里唯一还算光洁的地方——电杆。小学时期的我还是顽劣异常的孩子,并不用为着未来思虑,对父母也还没有滋生出后来那种强烈的歉疚感,所以只是由着天性在原始的村庄随意生长。我们的行为对王老狗造成了极大的侮辱,他又不可能亲力亲为去把每一面墙上和电杆上的骂人语录擦去,所以他在心里生长出了对我们这群孩子极大的不满。的确,他没有时间去擦那些遍布全村歪歪扭扭的大字和小字,毕竟他那种“为了人民呕心沥血日理万机的人”,是没有时间去做那些事情,哪里像我们这种成天闲荡只顾玩乐的孩子,可以亲手为王老狗做免费的代言,让他恶劣的名声在村里飘扬得空前广泛。
每次我们看到王老狗,都要对他大喊,王老狗来啦,大家快跑。我们以这样的方式来引起王老狗的注意,并且在此之中寻找乐趣。而王老狗,刚开始的几次还会追着我们骂,并从地上捡起土块像扔手榴弹一样扔我们,无奈他瘦弱的身体力量匮乏,土块飞到半路就了无生气地坠落了。再后来,他明白自己对我们的行为已经不能施加任何影响了,就干脆不管了。而我们还是依然叫着“王老狗王老狗,四个眼睛的王老狗。”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我们与王老狗之间有什么仇怨,只是大人们口里骂他,我们也就跟着不喜欢这个人了。
而后来当我真正对这个人感觉到仇恨的时候,我却并不像小时候那样去骂他了。在我年纪渐长之后,我知道了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多人对他不满,并且给他外号王老狗。
这个老狗真是玷污狗的名声。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山村,基层自治的天堂梦境,奢靡诡异,堂皇华美,眼泪汪汪。
小时候的电杆上,其实除了我们为了王老狗名声的宣传语之外,还有黑字红纸的宣传条,大概就是那种宣传民主选举,赞美社会主义的意思,反正具体的我也是记不清楚了。那种红条子缠着电杆斜贴着,贴的也不是很高,我们小孩子不用垫脚就可以轻松地把它撕下来。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吃完辣条,就把手上的油和辣椒一起抹在那红红的条子之上。若是我们不这么做,估计那红条子,连最后的,唯一的功用,都发挥不了。
当然,偶尔我们也把它撕下来做厕纸,不过那种红色太过艳丽,它可能对我们身体的污染使得我们很少将之付于此种用途。将它用来擦手,也是对它太过器重。毕竟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手上的辣条油与辣椒,是很少舍得擦去的,我们更多将之用嘴吮吸干净。那种吮吸手指的动作,似乎可以使得吃辣条这件事情本身更加有意思,也更加畅快淋漓,同时也表现出我们那种欲要而无,意犹未尽的情感。
当然,有时候我们也几个小孩围着电杆往红条子上面撒尿。这种事情并不只我们会做,村里跑动的狗儿们,似乎也闻到了王老狗的气味,并且对此玷污同类名声的家伙嗤之以鼻,所以狗儿们也翘着后腿朝电杆上撒尿,只不过由于高度问题,它们并不能将红纸尿湿,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内心真实情感的表达。
现在折回头去看,我觉得王老狗其实还挺不错的,毕竟在他当书记的那些年,他自身作为稍微有些文化的人,还能在村庄路边的黑板上写一些宣传语,偶尔也公告一下村里的账务情况,已经很不错了。而现在,就只是现在了。
我对着天空磕三个响头,除此之外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