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士丰,马难一时觉得有些无从开口了起来,毕竟对方待他不薄,尽管先前许诺让他执掌一县,后来却反悔了,但是最起码还给了他一个县代的身份,而且同士丰相处的这段时间内,他也是觉得如沐春风。
再加上昨日士丰竟然冒着得罪四公子的风险对自己仗义执言,更是让他不胜感激,也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了。
“你要说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了。”
看着马难犹豫几番都没有说出话来,士丰便开口道:“你真的准备离开了么?”
“是,家岳被围马服,不容我我不出力。”尽管有些疑惑士丰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当他想到,对方是士家内定的下任继承人,多少会有些情报来源的时候,他就豁然了,“还请大人见谅。”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么我就只能把你逐出士家了!”士丰说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法。”
“是,我明白的。”
马难向着士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马服的内乱罢了,但如果我参战的话,只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士家的阴谋了。”
“你能理解就好,”士丰说道,“牵扯到士家和赵家之间的关系,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在下明白!”马难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士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在下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大人,就是如果这次我有所差池的话……”
“你且安心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士鞅挑开门帘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见到他以后,二人连忙拜倒在地,直至对方跪坐下后,才将头抬了起来。
士鞅看着马难说道:“那个女娃就在士家安歇下就是了,你离开士家的期间,你的俸禄将会一分不少的交于她。”
“如此,我就安心了。”
马难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似得,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士鞅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古怪,只见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还没出发就交代好遗言了么?”
听到对方这么说,马难苦笑了一下,正如同对方所说,现在自己着实有一些交代后事的意思,再加上马服清还要他们照顾一下,所以马难也就没有再啰嗦说些什么,而是向士鞅弯了弯腰,说道:“多谢中军将大人体恤。”
“嗯。”
士鞅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向士丰道:“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业已具备。”士鞅回道。
“好。”
士鞅捋了捋胡须,说道:“你既然主意已定,那么我也就不再劝了,那么你且先去安排好家里的事,明日一早启程也不迟!”
“是,那么在下便先告辞了。”
马难一边说着,一边向士鞅、士丰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马难走后,士鞅便走到案几前跪坐了下来,而士丰则竖立着双手站着他身旁,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当……”
突然,士鞅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说道:“士丰,回头找五十名精卒,明日交付于马难,随他转战马服!”
“祖父大人?”
士丰抬起头,满脸的疑惑,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这样一来,赵氏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的话……”
突然,士丰口中的话戛然而止,他眼睛转了一下,小声地试探道:“您说的是‘交付’?”
“哈哈哈,你明白了!”
士鞅大笑着说道:“交付以后,那些人自然是马难的私属,到时候就算有什么事,也只是马服郡的内乱罢了,而且就算失败了,我士家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兵卒,根本无足挂齿,但是一旦成功,到时候这些人必定会受到马难重用,到时候,马服郡属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士鞅一边在案几上用手指画着些什么,一边说道:“有了马服郡,自然就可以威胁到邯郸城,有了邯郸城,那么通往赵氏的路途也就打开了,到时候一旦同赵氏开战,那么邯郸城就成为最重要的一点!”
“是,孙儿明白了,”士丰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就怕到时候那些人会有什么变故……”
“变故?能有什么变故!”
士鞅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微微将头斜了一下,用不善的眼光看着士丰说道:“所挑选的兵卒只要选那些家中尚有父母妻子,到时候自然就由不得他们了!”
“祖父大人所言甚是,是我浅薄了。”士丰摇了摇头说道,“以后还望祖父大人不吝赐教。”
“好了,闲话休提,你且去把事情安排妥当。”
士鞅想了想说道:“十日后,四公子也要回去,记得安排好人护卫,免得到时候再出什么差错了。”
“是!”士丰应道。
次日,范城西门口。
怀揣着马服清赠与自己的香囊,马难带着高平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的,相比较起马服来说,范城反而让马难感到亲切一些,再加上自己心爱的人还留在这里,马难自然有些恋恋不舍。
但是想到马服的危局,自然由不得他在这里多耗费一些时日,而且刚才听到下人来报,士丰已经在西门为自己备好送行酒宴,更是让他急忙向城门赶去。
只是在离开家门的时候,空落落地家门让他觉得有些感伤,昨天,在他决定前往马服郡的时候,薛大带着那两个跟班向他辞行了,说是要转投他人,而这一行径也将马服清气得够呛,但是她也没有挽留对方,而是向马难说道:“如果主君不能考虑属下的利益的话,那么就不要怪属下背叛主君了。”
当马难到达城门的时候,就看见士丰双手背着身后立在城门口,此刻,他正抬着头,看着从树上飘落的片片黄叶。
在士丰的身旁,有一个仆从正捧着一个托盘立在一旁,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个酒壶以及两件酒爵,而在仆从的后面,则是数十个身着护具的男子——虽说是护甲,但也只是护在心口和腹部罢了。
“来了啊。”
在身旁仆从的提醒下,士丰转过头来向马难笑了笑,马难连忙赶上前两步,躬下身子向士丰深深地行了一礼。
“来……”
见马难这副模样,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士丰便苦笑着摇了摇头,于是,他便伸出手来,做了个“召唤”的姿势,那个捧着托盘的仆从便立刻赶了过来,然后跪倒在了士丰和马难的中间。
仆从将托盘举了起来,士丰举起酒壶,将两只酒爵倒满,然后将其中的一只交与马难,说道:“此去危险,你务必要多加小心,如果事不可为,切记要保住性命,以图后事。”
“是。”
马难举起酒爵,一饮而尽,然而他刚刚把酒爵放在盘中的时候,士丰又给他注满,然后拍了拍手,一名仆从便牵着一匹黑色的马匹走了过来,士丰指着马匹说道:“此马名叫‘白狸’,生性温顺,用来练习骑术再好不过了。”
一边说着,士丰的视线越过了马难,看向了高平:“而且,我也听闻高司马的骑术尚可,这一路上,可以让他教习你一些。”
“多谢。”
看着面前的那匹黑马,马难连声应道,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黑马叫住白狸,但是马难从高平的眼中可以看出,这匹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货色,深受如此大礼,马难便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在马难饮完以后,士丰自然而然为他倒上了第三杯,只是这一次,一直没有饮酒的士丰就爵中酒一饮而尽,在咳嗽了几声后向马难说道:“虽然你已被逐出,但在我心里,你仍然是沮县的县代,而且,听闻你的那些家将也弃你而去,因此,我特意选了五十名精卒,供你驱使!”
“什么!”
本来都准备再次一饮而尽的马难顿时吓了一跳,毕竟跟着先锋营征战了那么久,对于一些事情他还是知晓的比较多一些,就像眼前的这五十名精卒,虽然纪律方面有所差池,但是一个个绝非良善之辈,想要驯服他们,只怕是要耗费不小的气力!
不过没关系,自己的身边可还是有一个高平啊!
且无论高平的武艺,单他的名号就可以让这些家伙俯首称臣,不过马难现在并没有去整顿他们的想法,毕竟士丰还在不是么?
“多谢大人!”
马难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爵放在了托盘上,然后便向着士丰一躬到底,而高平则默默地从仆从的手中牵过马匹,将马难扶了上去,同时,用麻绳将马难紧紧地捆在了马上,而这一情景,则让士丰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那么,就此别开了,大人!”
骑在马上的马难用手拉了拉缰绳,向着士丰拱了拱手,高平则赶了几步,牵着白狸向前走去,而那些兵卒则在向士丰行了一礼后,便跟在高平的身后跑了出去。
“关门。”
看着马难远去的身影,士丰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自有其他人护着他回到了城内,而此时,在城头间探出了半个头,然后向着马难的背影大声喊道:“马难已被逐出士家……”
听着城楼上传来的声响,马难只是苦笑一下,他转过身,看了看已经逐渐合并的城门,马难扭过头,暗暗发誓道:“这范城,我一定会回来的。”
“咣!”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厚厚的城门被紧紧关在了一齐,马难伸出手,在白狸的身上轻轻拍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手指皮鞭指着远方,心中暗暗地想道:“马服!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