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住气，踏进屋内。屋子并不大，的确什么也没有。我借着夜色仔细观察着，在墙角处终于发现有一块黑色的木板。我轻轻掀起木板，下面映出微弱的光线，一个洞口赫然出现了！我的心一阵狂跳，他们一定是进了这个洞口，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许娥就在里面……
想到这儿，我再也顾不上会有什么危险，即使下面是魔鬼的巢穴，我也会纵身跳下去！我沿着斜下去的土坡，半蹲着小心翼翼地钻进洞口。微弱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斜坡底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插着松油火把，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地上有些潮湿，能清晰地看见走过的脚印，表明那两个人确实是进了这地下的密道。我也只好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凝神望去，前面应该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我弯下腰，尽量让身体贴近地面。果然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亮如白昼。当我的目光陡一投入那里面时，我便一下子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娥！
“娥——！”我大喊一声，冲了进去。
然后我的眼前有东西一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跌进了虚空，身体如幼鸟的绒毛飘浮在空中，失去了知觉。我的脑海里是娥如明月一般的脸上透出的惊喜，耳边回荡着她的一声绝望的呼叫。我甚至没注意到站在那里面的还有什么人……
我的身体只顾飞升着，娥便在一片云海上笑着向我招手。我翻滚着身躯奋力地向她游去，像一只鱼，可直到筋疲力尽，仍然无法碰触到她伸出的手臂。我越来越焦急，心中如火焚一样，从心脏开始，一点点试图烧毁我整个身体。眼看着我就要在她面前化为灰烬，天空中下起了雨，雨点冰冷地落在脸上。
“羿！羿！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纯狐。我想坐起来，但身体酥软如泥，身上的力气好像被偷走了一样，根本使不上劲。我发现我躺在松软的羊皮上，周身被长长又洁白的绒毛包裹着，像在云彩里。我环视了一圈，娥不在这里。我的心整个灰暗下来。我知道，我再次失去了娥，就差一点，我就抓住了她的手。
除了纯狐，寒浞和竖亥也在。我努力回想着，希望能接续到我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竖亥看来还活着，但不明白纯狐和寒浞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纯狐欣喜地叫道。“羿，你醒过来了！”她俯下身，双手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眼睛里闪着泪花。
寒浞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去告诉大家，我们的大酋长神勇如初！”说完转身匆匆走出去。听到他的话，我竟然想笑。祭师们传达神意的时候也是这么随意猜测的吗？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说我神勇如初。有谁会怀疑一个能够感知神意的祭师的话呢？除非连他信仰的神也一并怀疑。可谁会有这样的勇气呢！
“我没事儿。”我安慰着纯狐。“你怎么会在这儿？”
“等我慢慢跟你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了看竖亥，“你还活着，晏龙呢？”
“也活着，都比你活得好。”竖亥嘻笑着说，他看了一眼纯狐，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连忙说：“我去告诉他们，他们都快急死了。”他笑着转身离开。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和纯狐单独呆一会儿。纯狐也明白，低着头并不言语。
沉默了一会儿。纯狐给我倒了一碗水。她一手扶起我的头靠在她胸前。她的胸膛比初生的羔羊的绒毛还软。这时我忽然有一种想永远依偎在那里的感觉。
“多喝些水。”她把水端到我嘴边，“你中的好像是弱水里的蟾蜍之毒，毒性很强，晚一点发现，你就活不成了。幸好巫咸来了，才从地狱边缘把你拉回来。”她注视着我把水喝完，并没有起身，任凭我靠在她怀里。
“这是在什么地方？”
“玄族。”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已经征服了玄族，囚禁了他们的酋长。现在你是玄族的酋长了。”
我想起了那个要当东夷国王的胖酋长，看来他的心愿永远达不成了。可是那个兽面人呢，他在哪里？还有娥呢？
我挣扎地动了一下身体，纯狐看出我的意思，便轻轻地把我放回垫子上。
“你看见一个戴着兽面的人了吗？”我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
纯狐皱了一下眉，“戴着兽面的人？——没有！”她摇了摇头。
“羿！羿！”晏龙狂叫着冲进来，“好家伙，你没事吧！就知道你是装的，哈哈哈哈……”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要从榻上把我拉下来。
纯狐连忙阻止他，“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
晏龙愣了一下意识到手重了，忙撒开手，不好意思地搓着一双大手掌咧嘴傻笑。我在晏龙的大力抓扯中几乎要窒息，幸亏他松了手。我忍着浑身的酸痛问道：“那个兽面人呢，抓住他了吗？”
晏龙一脸懊丧，恨声道：“没有，我和竖亥被关起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这个装鬼的家伙，要不我早就把他劈成两半！”
纯狐要说些什么，这时，吉光、大章、奚伯、竖亥和逢蒙也都嘻笑着拥过来。见到一帮兄弟，感觉一下子踏实了许多。他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有他们在我身边，生命才是完整的。我现在还不知道有一天我一个一个失去他们时我将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因为此时娥的失踪给我造成的痛苦正啃噬着我的内心。
接下来的两三天在纯狐的照料下，我迅速地恢复了体力。寒浞说这是个奇迹，因为中了弱水的蟾毒，会让人整日像个没有枝桠的木桩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直到没有呼吸。我并没有看见巫咸，那不可解释的疑问始终盘旋在脑海里。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一定和巫咸有关，他清楚这一切。也只有他最有可能知道娥的下落。
玄族确实被征服了。在我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人们像潮水一样向我涌过来。他们在寒浞的带领下向我鞠躬向我呐喊。四族的长老们则齐声推我为东夷国的王。我惶惑地看着喧闹的人群，明白了这些都是安排好的。我知道有很多人是被胁迫的，他们的目光是呆滞的，偶尔闪烁着恐惧和鄙视。我回头看了看纯狐，她的脸庞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她冲我努力地点了点头，她是让我接受眼前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尊崇让我失去主见，这一刻我竟把纯狐当成了依托。我只好向人群点着头。人们再一次暴发出近于疯颠的呐喊。我看见晏龙他们几个同样瞪大眼睛青筋暴露地叫喊着，他们一定是感到无比的荣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