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萧在“桐槐杂物”那里买了古籍的誊抄本,便按原路赶回去。正焦急的走着路,忽然眼前一道阴影,他定睛一看,正是十七师叔。
十七看到了他,好似舒了很大一口气,有些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等了一会儿见你没有回来,还以为你半路遇到了什么恶人。你可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吧?
子萧见他虽然语气是气的,但话里还是十分关切,于是一脸无奈的道歉,说道,叫师叔担心了。只是为了拿到一本古籍,觉得你会有用,我对照原本用了些时辰,这才晚了。这一路无事,我打听到了客栈。咱们一路走,我细细跟你说吧。
十七见他没事,这才放心,一边大大咧咧的拿过那书,一边说道,好小子,快带路,我们去吃点东西。坐那里等你,害得老夫一口不敢吃,生怕你随时会继续赶路。
子萧也笑道,哈哈哈,师叔何必担心我,你只管吃就好了,我是晚辈,不该叫你为我担忧。
说完,他拿过十七肩上的背包和两把宝剑,二人一同往客栈走去。一路上,子萧又将店里遇到的中年人的情形以及如何就回来晚了的原因一一告诉十七,十七这才明白原委。他对子萧说的这人似乎有些印象,但是使劲想的时候,又想不清楚是在哪里遇到过这号人物。不过子萧形容的这人气质容貌十分特别,自己确信是有印象的,只是一时太过疲劳困顿,心里想着等吃饱喝足了,再去想他。
其实,子萧在那古玩店里遇到的,正是青侍。
青侍近来为了查探谷内的秘密和族长隐藏的事情,煞费苦心。这次出谷为了隐蔽自己的目的,连侍从也没带,只是推说出去一个人更自在。其实除了自己的私事,族长也交代了些其他的,不过都是些轻易的小事。他早早完成了那些任务,只是为了腾出时间来四处搜集些古籍,拿回谷里去继续研究。今日在“桐槐杂物”这个小店里,竟然发现了乌族的古籍,这令他既惊讶又有几分恼火。自己能遇到这本零散的《介物乌考》全靠运气,因为这正是自己看过的一本古籍里提到已经失传的乌族传记的一本。这本《介物乌考》里面记载了许多乌族早期的起源和魂器,相传里面提到的大部分魂器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自从两千年前天界镇压犯乱的妖界后,三界归于平静,许多魂器在那次惊天动地的大战中被毁,或是遗落人间各处,被时间和尘土掩埋。曾有乌族的后人专门汇集了一本书,记载在那之后乌族内消失的魂器。作者还曾自己探查各处,做了相当有趣的猜测,以供后人查阅、追踪。只不过当时族内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那些秘密,权当这本书是意淫来的。只是那作者去世多年以后,竟然真的有乌族人巡着其中的线索,找到过一些破碎残存的魂器,这才令大家惊讶不已,或许这本书真的有某些真实的秘密。于是,后人争相抢夺这本书,几千年间辗转流落,渐渐不知所踪。
青侍觉得气恼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此。这种相当重要的古籍,怎么可已流传到市井之间,万一被有心人查到了,乌族岂不是又要卷入俗世纷争,遭人暗算。还好他方才研究了一下,这本书中将乌族称为“雾族”,不知何意,但内容涉及到的却实实在在就是乌族。估计是为了当是怕这本书流传在外,故意用了通假字,免得被世人发觉。其中也全没有任何梵文,都是汉字。想必或许是当年有人翻译了抄本,拿到谷外来,才流转到了这家店里。这书名原本写的是《介物雾考》,并非《介物乌考》,自己当时并未注意。只是那个年轻人接近这本书时,他感觉到他不容小觑的灵力。修炼之人待到修为十分高深时,是能够控制自身,甚至隐藏自己全部的灵力和杀气的。但这位年轻人想必还未达到那个高深的地步,不能全部隐藏自己的灵力,容易被功力深厚的人感知发觉。不过就凭刚才的那些交谈,他也断定这年轻人来历不简单。先是一眼看中了这本书,又仔仔细细去对照那抄本,最后又扯谎打发人,想必也是在刻意搜寻这书,谁知他是不是个搜寻武功秘籍的门派弟子,还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
青侍觉得四处没有什么可值得搜寻的,自己已出谷多日,怕生变故,准备返回乌鸣谷。待青侍到了谷内,已经是几天后,他并不知道此时正有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等着他。
一路有些疲惫的回到了青叶居,正欲正进门时,青侍遇到了云竹。云竹见青叶护法回来,十分惊慌,赶紧迎上去,说道,青叶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青侍有些不解,为何云竹如此激动,难道是府中出了什么事?还是族长或事绯女那里有异动?他安慰他道,云竹不要急,跟我来书房,慢慢讲给我。
云竹十分紧张,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想到要把山合被大火烧死的消息告诉大人,自己真的十分害怕。平素里大人对山合十分照顾,也待他与别人不同,想必是极其看重的。事到如今,要怎么告诉他山合突然离世的消息,唉。
青侍喝了杯茶,这才问道,你方才急急忙忙,有什么话,好好说给我听。
云竹见他十分淡定,更加不知道怎么说,情急之下,只好结结巴巴的说道,山,山合,他,他他他,被火......
青侍一听他说到”山合“二字的时候,已经胆战心惊,自己出去的时日久了些,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此时青侍面色有些凝重,继续问道,被火怎么样?不要害怕,说来便是。
被,被火烧死了。云竹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只得硬着头皮出说来这几个字。
一时间,青侍脑袋里如五雷轰顶,炸裂开来。终究还是来了啊,终究逃不过吧。他嘴角有些抽搐,强忍着面容平静的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云竹终于走了,青侍仿佛被刚才的话吸干了元气,瘫坐在椅子上。他默默的打开木柜,拿出一个小匣子。这匣子大概长五寸,宽四指,是黑檀质地,盖子中间刻了一处凹地,凹地里面嵌了一块雨滴形状的透明玉石。打开后,那里面用白色绢绸包了一只竹簪,十分简单古朴,刻着“霁月”二字。他拿着这支竹簪,久久没有说话,轻轻的叹了口气。
此时,绿萝正来青叶居找他。听到门外管家报了,他又将那竹簪仔细收好,平复了心情。
绿萝自从几日前受了伤,一直不愿意去见父亲。她觉得那日虽然自己犯错在先,可父亲的眼神实在太过凌厉凶悍,完全与平日不同,狠绝之中透露出冰冷的样子,令人想起来心生寒意。她刚听说了青侍回府,还没等到明天,就慌忙来找青伯寻求安慰。
这也难怪绿萝如此。从小父亲与她就十分冷淡疏远,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她。青侍一直解释说那是因为当时绿萝的母亲生她时不小心难产而死,导致她父亲将这些怨恨都怪到绿萝头上。所以每当绿萝受了父亲的冷落或是责罚,总是爱来找青侍撒娇。她从小跟随青侍学了不少法术,甚至连父亲都不教她的那些修炼之法,青侍也一一给她讲解,给她指导。她以前觉得大概因为自己是少主,所以青侍才如此待她吧。可是又想到青伯为人端正,也不屑于与绯女争权夺利,更不参与绯女与祭司之间的争斗和结盟等等,才发觉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从那以后,绿萝就十分盼望着青侍去鸣风堂。每次他去了,绿萝都要跟他纠缠半天,吵着要学习一堆东西。现在自己慢慢长大,为了避免其他家族有意见,青侍已经很少单独教她什么法术。而且她又碍于少主的身份,不能经常去青侍的府中拜访。此时估计是太过害怕和伤心,忍不住又来了。
青侍见她一脸委屈坐在那里,笑了笑说道,你肯定又闯祸了,主上才会责罚你。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他出手这么重?
绿萝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带着哭腔问道,青伯,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我真的是父亲亲生的吗?
青侍心里有些波澜,却面不改色的说道,自然是亲生的,只不过罚你罚的重了些,怎么说起这样的混话来了。我也听管家大概说了,你以后不要私自插手堂内的事情,这些东西不让你们知道,自然是因为凶险万分,知道越少越好,怎么能偷听自己的父亲?你此事也太放肆,当着祭司的面,他不惩罚你,以后怎么说服众人?况且,他已经惩罚了酉女,下手如此决绝,可见不是小事,你此时还能活蹦乱跳来见我,要多谢你是他亲生女儿才是真的。
绿萝见他说的如此严重,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弱弱的问道,可是,青伯,酉女当真没救了吗?虽然她负我在先,可毕竟我跟她多年情谊,父亲这样决绝,我竟十分愧疚。当时绯女大人的样子,真的是,那眼神,我看一眼,都觉得像掉进冰窟一样,太可怕了。
青侍刚听说此事时,也是十分震惊。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让一向冷静沉稳的主上对酉女下了死手。蚀魂咒乃是谷内最凶狠的梵咒之一,将人的魂魄封存在体内,注入强大的法力,每日蚕食三魂七魄,直到七日后,魂魄消散,成为行尸走肉。这期间人的意识不清,身体将慢慢腐烂,尚存的意志却十分清醒,令人死时极为痛苦。这梵咒没办法消除,除非施行梵咒的人自行解除,否则必死无疑。
此时不知道酉女的情形如何,青侍觉得有必要去看看。又碍于绿萝在这里与他闲聊,他没办法脱身,只得说道,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我想他虽然下手重,但肯定没用什么法力,不然以你的修行,早就卧床不起了。
绿萝点点头,说道,我还好,只是总觉得后背十分吃痛,晚上睡觉也不能翻身,只得趴着。那日兰姨不在,我自己对着镜子搽药,看到我背后有一个什么符印,十分奇怪。后来问了兰姨,她也不知是什么。青伯,你听我父亲说起过,我小时候有什么胎记吗?还是我小时候受了什么伤,父亲给我疗伤留下的?
青侍忽然十分紧张,有些掩饰不住,心里思忖着该怎么解释这回事。他假装回忆了一番,一本正经的说,你小时候貌似是有一个什么胎记,我只记得当时接生你的兰姨跟我说过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多年,她自己倒记不清了。想必这符印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你都长这么大了,甚至比常人都欢脱百倍。要说对你有什么影响,想必也是极好的,或许是帮你开了窍也说不准。
绿萝见他又开玩笑,气道,青伯竟然也开我玩笑起来了!什么叫开窍!难道我十分愚笨吗?真是的!
青侍又安慰她一番,给了她一些活血的灵药,她方才去了。看着绿萝出去的背影,青侍心里又升起一团疑云。明明天降者是山合,为什么绿萝身上也会有封印?难道两个人真的是有什么关系,还是果真如自己所想,不,不可能的。历来乌族内每代只有一个天降者,绿萝不过是个普通人,绝没有什么天赋资质。此事实在太过诡异,需要找机会去盘问兰姨。
等他到了长石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此时合适不合适。管家正好出门办事,见到他站在那里左右来回,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得代他去通报了。
绯女见青侍一脸歉意的走进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个样子,于是冷笑道,如今你倒好安心,不必拿这个样子来示好,有什么事情,快说了来,我没空与你闲话。
青侍本想安慰一下她,但听了她这番冷嘲热讽,不禁皱眉,啧了一声。他看绯女好像已经几日没休息,十分憔悴,往日里见了都是衣着华丽、心高气傲的样子,此时却十分拖沓,难掩悲伤之情。虽然青侍没有做过父母,但也知道人之常情,肯定十分痛苦。想了想,还是不与她争辩,只说明来意就好。于是,他整了整外衫,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伤心过度,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不必说这些负气话。今天来是觉得或许有一事可以帮你,你先听我说了,再看要不要赶我。
绯女见他样子郑重,平日里也并不爱开玩笑诳人,或许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情。她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头发,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此刻除了女儿,我也无他心思。
青侍见她有所缓和,接话说道,正是为此。我听管家说了那日变故,因此将我府内的一本古籍拿给你。这古籍里面有一个可以解除蚀魂咒的办法,或许真的管用。我想酉女的魂魄应该只剩下命魂还在,天魂、地魂想必早已消散,至于七魄,你也不必抱太大希望,最先被吞噬的就是这些了。你若信我,赶快抓紧时机,按照古法封印,或许还能挽救。
绯女似乎看到一线希望,又对青侍有所顾忌,有些犹豫不决。青侍见状,无奈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防备。不过此事我要是有什么他意,直接放手不管便是,何必来这自找无趣。只因你若要封印残留的魂魄,得先解除蚀魂咒。这古籍里面记载的我并没有试验过,怕你万一出现意外,来这里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绯女见他说的有理,情急之下,不顾那许多恩怨纠葛,起身带他去了内室。此时,酉女尚有一线呼吸,青侍看过后认为此法可行。于是他准备法阵,由绯女来护法,二人开始按照书中所载,开始施法。
青侍以前从未施过此等法术,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却也没机会施行。此次想来帮助绯女,也抱着几分确认的心态。毕竟有些古籍年代久远,是否有事实根据并不可考,自己也无什么机会去试验。他一边运行法力,一边按照古籍中的法决一一在心里默念催发,那阵法越来越大,将三人笼罩其中。绯女在一旁十分专注,生怕有什么闪失,令酉女失去最后的希望。
催发了一刻,法阵中似乎果然出现了异动,一团透明的东西在法阵中波荡,似乎是酉女的命魂。二人见此,大为欣喜。青侍又开始念起封印的法决,要将那命魂重新引入酉女体内。正要成功时,突然遭到一阵反击,青侍早已放松了警惕,没来得及反应,被那一击大力击中,皱了皱眉。绯女见此,赶紧输送法力给他,替他稳定心脉。
又过了一刻,两人均筋疲力尽,那法阵渐渐的暗下来,青侍慢慢起身,回头说道,现在换你去喊她,看她能否听得见。若是能醒来,应当就成功了。
绯女上前去唤酉女的名字,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反应。她以为阵法失败了,十分落寞的低下头。正欲离开时,一只手拉住她,她回头看时,发现酉女竟然醒了。
绯女十分激动,她俯身在床边,欣喜的问道,酉女,你醒了?
那少女却眼神空洞,十分迷茫的样子,问道,酉女,是在叫我吗?
绯女随即转向青侍,问道,怎么回事?果真只能召回命魂,其他七魄都不行吗?
青侍缓了缓,解释道,我来的晚了,她如今七魄被吞噬,天魂、地魂也容易被侵蚀,只剩下命魂而已。如果当时我能回来早些,或许情况不会这么差。
绯女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他刚帮自己解决了如此大事,自己却责难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绯女说道,不妨事的话,请去前厅等我一刻,我交代她些话,过去找你。
青侍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不用。今日你肯定心情激动,无法平复,我也不想乘人之危与你交换什么情报。那些事情以后再说,你先照顾她。只不过,怕是今后她只能在这府中,哪里也去不得了。此外古籍中写了,此法虽然有用,但毕竟是改命之事,你一定将她照看好,免得日后生变,更加棘手。她现在只剩命魂,没了七魄,也跟痴傻之人没什么两样,务必小心。
绯女见他今日如此仗义相助,觉得十分感动。毕竟这是瞒着主上的,被主上知道了不知要受什么责罚。往日里两个人总是冷眼相对,互相不屑对方的所作所为。虽然今日不一定就此改了,但这个恩情还是要还的。她略微欠了身,仍旧淡淡的说,那我不送了,今日相助,以后再报。
青侍见她如同往日一样冷漠行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告了辞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