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医生沉稳的背影,欧阳茵猛地看到了他的前世,一只颀长匀称的螳螂,三角形的脑袋虽不讨喜却闪着智慧的光泽,一双硕大尖利的齿螯不断开开合合,似在忙碌地清理着杂物。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绮丽有他接生,不会有事的。
欧阳茵给俊基打了个电话。
尔后静坐在长椅上。虽然病室有隔音墙,她却仍能模模糊糊地听到绮丽的呼痛声挣扎声。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长廊,欧阳茵又紧张起来。所有的声响让她的神经逐步抻直拉长趋向爆裂,血液汩汩的流动声是如此的刺耳难以忍受。
正当欧阳茵惊惧难耐时,俊基如救星王子般匆匆而至。
倚在他厚实的胸前,她渐渐平稳下来。其实,她的恐惧更多是来自于不得不独自面对,有了他一切都不再那么令人抓狂。
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绮丽终于出来了。“男孩,健康,6斤8两。”医生略带喜气的声音。
欧阳茵急忙趴上去,只见她鬓发湿透眼眸微睁,“还好吗?”她唇角略一上扬算为回答。“别杵在这儿,先到病房去!”还未及看孩子,医生就急急催道。
回到病室,欧阳茵好奇的伸过头。孩子眉眼模糊,五官皱皱地拧在一起。小嘴微张,似要汲取奶液。眼睛硕大而圆亮,像极了绮丽。恍惚间,一只脸面模糊的小兽跃然而生,毛色灰棕而稀疏,尾巴四肢蜷在一起,玲珑又乖巧。看样貌,似只小犬。
绮丽身体康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出院了。回到小屋,看着熟悉的器皿用具,似乎又闻到了饭香味。把他们母子安置好,欧阳茵和俊基就开始动手清扫房间。不过三五天没回来,灰尘就可以用来写字了,真要命。
床上,小家伙眼睛半闭半睁,小嘴因为饥饿奋力地扩张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露自己对食物的需求,源于年幼视力太弱,虽然奶源近在咫尺他却摇头晃脑地不知索取,胳膊腿儿也着急地乱踢乱踹。
“绮丽,给他取名字了吗?”欧阳茵记起了个重要的问题。
“一直希望他健康幸福快乐又无忧,就叫他思齐吧。”她静静地回道。
回校欧阳茵到网上查了一些孩子哺育的常识,才知道还要熬猪蹄脚催奶。所幸,现在处于学期中段杂事很少,除了上课她蛮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他们。俊基帮着操办这购买那,她就负责烹调家事。很快,绮丽的母乳就充溢起来。看着小家伙每天幸福的吃饱就睡睡完再吃,欧阳茵颇有成就感。
转眼,孩子就满月了。比起刚落世时,小家伙胖了好几圈。鼓鼓的腮头又粉又嫩,让人一看就有垂涎之感。
“茵,思齐的前生是什么?”绮丽安放好睡着的孩子,忽然抬起了头。
闻之,欧阳茵俯首细看。小兽圆圆润润越发可爱了,短短的四肢窝在身下,肉肉的脑袋也紧密而低,整个就是个茸茸的毛球,根本就无法辨清物种。看她摇头,绮丽的眉头微微皱起,似在忧心什么。
日子无波无澜,小家伙百岁了。
白白胖胖的似是脱胎换骨一般,眉眼长开五官也越来越清晰。眼睛与绮丽的双眸一般毫无二致,甚至里面闪烁的光点都是那样地柔和而坚毅。嘴巴虽稍显大,完美的唇形却如花瓣般绽开,明媚又动人。下巴肉嘟嘟的,仔细一看竟涵有佰乾硬冷的韵味,成人之后必定会像他老爸那样帅气凛然。
此后,绮丽不再有生活禁忌。她便主动承担起做饭的家事,正好他们假期在即繁事增多,小思齐又乖巧安静,欧阳茵便也未多加阻拦。
每天忙完事情她就与俊基结伴回去,总会有喷香诱人的饭菜备好在桌。到处氤氲着芬芳的幸福。
吃完饭收好碗筷后,欧阳茵便和俊基出去散步谈心顺道送他返校。晚风凉丝丝的,吹在身上舒畅清切,他却担心她受凉总劝她早点回去。
欧阳茵拥住俊基,轻抚着他身上的那匹矫健白马爱不释手,“俊基,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他轻轻笑起来,“我以为绮丽才是你的首居重要者,我最多排第三呢。”虽然有笑声,她依然听出了其中的些许落寞。
用手轻揉起他的碎发,欧阳茵用心回了一个深吻。“你是无可替代的!”她的声音中满是深情。其实,绮丽也是无人可代的,欧阳茵在心里默默念道,她于自己不仅是亲密姐妹,更是灵魂的相携者。
回去后,绮丽已然入睡。她太累了,孩子半夜醒来几次吃奶,白天又要照顾他们。因为凉风的吹拂欧阳茵毫无睡意,便坐在了床前。
思齐身上的小兽比上次见时大了一倍,这次是仰卧而眠,四肢凌空悬起,白色的肚皮一起一伏,踏出了极有韵律的鼓点。似是睡饱了,它舔舔嘴唇,微微睁开了眼,几缕峥绿深幽的目光飞洒而出,难道……欧阳茵本来舒展轻柔的心渐次下坠,难道是狼?
再一聚目,她的心被更狠地生拽了一下。因为绮丽身上又出现了那些恼人的黑点,密密麻麻穿梭不断似是蚊虫萤舞。难不成又要有什么灾祸临空而降?欧阳茵暗暗攥起了拳头。
很难入睡,但她终究抗不过疲惫朦胧而眠。
梦中色彩却格外绚烂。
重入中学欧阳茵与绮丽结伴行走在校园中,风清天蓝,很久没有过的静谧。乌龟老师的背依然那么驼,讲课溅起的星星点点落到她们脸上,有点恶心却也有趣,她们把书竖起趴在书桌上偷笑。终究被老师发现了,罚她们回答问题,一个接一个好简单,同学们不禁侧目而视,还自主地鼓起了掌。最后,老师竟也笑了,从未见过的美好的笑容,她们的心暖暖的,相拥着离开了教室。
欧阳茵是笑着醒来的,把绮丽骇了一跳。
听完她的梦境,绮丽也笑了,“那时真好,现在一想恍若隔世。”“恩。”她点点头深有感触。时光的脚步不仅快速更是残酷无情,流窜而过的光阴一旦回头相望就如看别人的前世一般,虽有悲喜更多的却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