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后续?”王念知放下筷子,“就是和那个出狱的人的会面。”
李新宇正给自己盛汤,上一轮话题结束于公务员待遇,突然听见学长一句没头没尾的发问,脸上的表情相当纳闷。
“什么啊,怎么还扯到出狱了?需要法律援助吗?”他的碗悬停在半空,等待被问到的我做出解释说明。
“没有,我们之前在聊赵凌云初中时候的那件事。”我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店里的招牌红烧肉好吃是好吃,就是每咬一口都会满嘴油。
“哦,那件事啊,干嘛聊那件事?”好友继续他舀汤的动作,“已逝之人早年还有这么桩悲惨遭遇,聊起来不心塞吗?”
“你能别用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说话吗?”
“好好好,对不起,我踩你尾巴了,你还是快点跟学长讲述你那天的新奇见闻吧。”
听李新宇这么说,王念知惊奇地咦了一声。
“你参加会面了?”他问。
我点了一下头。
“以朋友的身份?”他又问。
我又点了一下头。
“看来你和赵家人关系挺不错。”他感叹道。
“每次放假都上门拜访,逢年过节还打电话问候,怎么也算半个亲儿子。”李新宇插嘴道。
“没有那么夸张,他们大概把我当成某种精神寄托了。”
“那不就是半个亲儿子,只不过法律和生物学上不存在血亲关系而已。”
我无比鄙视地瞪了眼损友,心说你这会儿跟我较什么劲儿。他大约领会我的意思,挑了一下眉毛不再做声。都工作了还总不正经,我真有点替本地人民法院的未来担心。
“说起来那次会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我曾经对别人家儿子做出那种事,我可没有勇气再去见那家人,何况你们朋友已经离世,家里人应该很难接受他。”王念知摸了摸鼻尖,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那个人自从父亲爆出税务问题后就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成天游手好闲,跟小混混们一起吃喝玩乐,”我按时间顺序提取大脑内储存的信息,“赵凌云出事那年——也就是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因为伤害罪入狱,在狱中看新闻知道了溺水事件,他很想跟赵家人取得联系,由于没有号码和通信地址一直往后拖延,同时他也相当害怕,毕竟他是施加伤害的一方,即使真和赵家人取得联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他为以前的事后悔吗?”
“他没有提到,不过凭我对他这个人的印象推断,应该没有吧,八月那次见面,我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后悔的意思。”
“毕竟三年过去,也许他已经消化掉后悔之类的情绪了。”李新宇说完呷了口汤,露出满意的表情。
“说这么善良感性的话可真不像你啊,你不是一直态度阴险地怀疑人性么?”我揶揄道。
“我只是理性分析各种可能性而已。”好友鄙视地瞥了我一眼。
一旁的王念知也笑了。
“后来呢?他怎么联系上你朋友家里人的?”学长将话题转回来。
“他说找了监狱里认识的人帮忙,赵凌云的父亲——”我话正说到一半,一名服务员过来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往锅里加点高汤。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们三人才同时注意到铁锅内的水平线下降了一半。
吃火锅就是麻烦,我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对服务员点了个头,她就拎起手里老式热水壶模样的器具往锅里倒了些汤,又交代我们等水烧开再放食材。王念知惦记着我那没讲完的话,赶紧用有些泛假的笑容向服务员表示感谢,像是在说好了请你回避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等外人走开,我继续说道:“赵凌云的父亲赵政严在辰州算是本地名人,要打听这种人物的联系方式并不难,但赵政严已经从公司管理第一线退下来,所以他那个朋友花了点时间才弄来电话号码,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找,他的目的却只是为了借钱。”
“借钱?”
“他出狱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在找到工作前需要一笔钱暂时安顿下来。”
“他家里人呢?”
“他父亲还在监狱,母亲早就没了音讯,”我喝了一口苦荞茶润喉,“他小时候不是大人管得住的那种孩子,似乎给亲戚们多少添过一些麻烦,所以那些亲戚也都不愿跟他来往,现在他基本算是无依无靠的人。”
“他也不容易啊,那你朋友家里人答应了吗?”王念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