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接连切换,整个人睡得相当不安定。朦朦胧胧中,年轻人听见一阵响动,像是蜂群在附近盘旋。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挣扎着用枕头捂住耳朵,仍挡不住那嗡嗡声刺激听觉神经。他眼睛还紧闭着,右手凭感觉往声源方向摸索,很快,指尖触碰到一件冰冷震动的物体。他猛然醒过来,勉强睁开眼,手边果然是屏幕已经进入来电显示状态的手机。
“吴杠,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干嘛?我又不是报时钟,”听筒里的好友嘿嘿一笑,“快起来!陪大爷跑步去。”
“你妈……”
“不好意思,我妈不在,要不跑完你上我家吃饭顺便见见她?”
张秦意识模糊地闷哼一声,像是表达心中不满。
“你就不能自己去跑吗?”
“让你起就起,哪儿那么多****事儿,哎,老地方等你,赶紧的!”
不等半个脑袋还陷在枕头里的人继续组织语言推脱,吴一已经硬生生掐断通话。张秦发了半天呆,然后才叹息着离开柔软的被窝。
初春的辰州依然适合跑步。张秦来到楼下,站在冷蓝色的晨光中用力深呼吸几口,清新空气将脑中的困倦一扫而光,心情因此舒畅不少。他搭了两站早班地铁前往中学时期就与好友共同定下的出发点,因为休息日的关系,列车里几乎没什么乘客,他一路思维放空,抵达目的地时发现吴一已是一脸如获大赦般等在路边。
“真慢,你化妆了?”好友不满地撇嘴责备道。
“化妆后还是这个样子,那我也不用混了。”
“哎哟,三班一姐这么没自信呢?”
“老了嘛,姿色不及当年。”
“姿估计是不行了,色嘛,应该有过之无不及,对吧?”
“吴杠,能正经点吗?”
二人斗着嘴,简单做了些热身运动,就沿河慢跑起来。
这条线路几乎串联起辰州西南所有公园和散步场所,属于市内除河边以外环境相对较好的区域。时间尚早,张秦他们这一路仍碰见不少锻炼养生的人,广场上跳晨操的阿姨与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形成鲜明的动静对比,不禁令人想起中学语文课本上某篇散文描写的浓厚月色下风过荷塘的景致,月光是静止的,而充满灵气的湖水与荷叶却飘然荡漾,此刻路边的景象几乎就是艺术融入生活后的模样,或者说原作者构造的场景本质亦来源现实观察。微风拂面,跑步的两人虽不搭话,但彼此都能感觉对方因沿途见闻而兴致颇高,平时积攒的压力仿佛随着步点一段一段消除。
吴一体力明显不如当年,手机上的运动软件刚计程过五公里,他的节奏就开始跟不上同伴。
“哎!老了,跑不动了!”他缓缓减速,拍着胸膛直喘粗气。
一旁的张秦见状,只好随之停下来。
“别怪年纪,以前你就不太能跑。”
“去你大爷的不太能跑!要不是有我这个陪练,你高中千米能破校记录的?”
“哦?我还破过校记录?”
上气不接下气的吴一翻了个白眼。
“你被外星人打过失忆针了?哎,我是谁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当然记得,”张秦上前搂过好友的肩,“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我的小可爱啊!”
吴一瞪着对方直咂嘴,深感话题方向亟待修正,一指不远处草坪边的石凳,说了句去那边歇会儿。
“说正经的,你真得注意锻炼,不然小心今后变成猥琐啤酒肚大叔。”张秦将额头的运动头带往后稍微一推,弯腰按摩起小腿肌肉。
“我又不喝酒,怎么会变成啤酒肚大叔。”
“哦,我忘了你天生酒精过敏。”
“好了好了,别再继续伤我了,居然不记得我的习惯,你这人真没良心,到国外几年连老朋友都不要了。”吴一说着双手抹了一把脸,从指缝间看见张秦抬头冲他邪魅一笑。
“净瞎说!我不要全世界也不能不要你呀。”年轻人不顾好友阻拦,单腿跪在椅子上,以一个极易招人误会的姿势俯身靠近对方。
吴一骂了句我靠,青蛙一样跳起来推开了满脸贼笑的好友。
“你这么保守,当心找不到女朋友!”张秦翻身往旁边坐定,单手解开头带,以手指为梳子整理头发。
“与其关心别人,倒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吴一也重新坐下来。
他说这话估计意在暗指某位女生,听者思忖片刻,却开口提起另一个人名。
“你跟李萧然联系上了么?”
吴一愣了一下,扭头去看身边的好友,对方一脸平静,几乎是难以看穿的表情。多年前的往事迅速略过脑海,他想起冬天时好友在咖啡馆里郑重其事向所有人解释话题主角突然离开他们生活圈子的原因。
“没有,谁都没有他的消息。”他说道。
张秦噢了一声,也不再发话。
空气温度随着太阳爬升的高度而变动,微风送来一阵早餐的香气。
“走吧,上我家吃饭去,”吴一揉揉膝关节站起来,“我专门让我妈给你准备了你以前最爱的蜂蜜松饼——你现在还吃松饼的吧?”
张秦似乎在考虑什么,朋友的问题抛出来之后过了好一阵他才点头。
“你居然这么快就上报朝廷啦?”他伸了个懒腰,“阿姨的松饼我当然不会错过啊,你说我要不要带点水果什么的再去?”
“干嘛突然这么客套!”
“毕竟我好多年没见过阿姨了。”
“你也好多年没见我,怎么就没记着给我送点什么?”
“那我请你吃饭吧,我请客,你付钱,如何?”
“张大秦,你脸皮有喜马拉雅山那么厚你知道吗?”
“哦,可能要再加一份松饼的厚度才够吧。”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径直走向最近的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