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了愣。
“你说的我也大概明白，有时候你的确给人不真实的感觉，”苏榭说，“你跟团体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就像是为了社交而存在一样，但事实上你的性格算不上活泼外向。”
“你也挺会观察的嘛……”夏侯信略显尴尬地举起杯子喝了口橙汁。
“我觉得奇怪，因为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和我自己观察到的某些细节不相符。”
“什么细节？”
苏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直听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吗？”她问。
“当然不会，你愿意说的话就说说呗，我很好奇。”
他这是大实话，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质疑自己的外在。他曾经和张秦讨论过表里不一的问题，只是那些讨论仅仅浮于表面。他不清楚张秦有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上，或者说对方心里其实也有像苏榭所说的这种感觉，只是顾忌着学长的面子没敢直接讲出来。而且男生之间谈这种事本就有些矫情，若不是苏榭提及，他自己压根也不会注意到这方面。因此，在他作出回答的同时又隐隐担心，女生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真实的自己。
没想到对方的回答竟然只是一句——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大概因为有时候我感觉你好像很无奈。”
夏侯信愣了半晌才勉强“哦”了一声。
“我相信我的感觉，”女生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很早以前我爸妈之间就有矛盾，那时他们没当着我的面表现出来，我却注意到很多不自然的地方，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过得十分小心，直到他们之间的纷争终于公开爆发，不过那种环境倒是逼迫我学会了解读气氛，虽然不如读心术那么厉害，但是跟一个人面对面时我多少会产生一些很难用语言和逻辑解释的认识。”
听者心中咯噔一下，对方的自我剖析似曾相识。
童年时期认知能力尚未成型，他天真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单纯明了，家庭成员之间理应互相依赖，当然这也由于当时他本身处于离不开父母提供安全感的年纪，注意力投向家人符合正常的成长规律。出于简单的认知观，他无法想象兄长如何孑身独立于这个体系之外生存，时常揣测当事双方的心理活动，甚至质疑父母的淡漠不作为，因此他比同龄人更早开始理解与反思人际关系。在这种家庭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他，即便天生并不敏感，也被迫强化性格中相关维度的发展。
“不过也该感谢爸妈这么多年的演技，我才得以训练出自己的第六感，所以我很赞同你刚刚说的，特定的环境可以激发人的潜能。”苏榭又补充了一句，这半开玩笑的语气似乎是想挽回一下被之前那番话压低的气氛。
“人不可能脱离环境生存，因此改变外在适应一下周边没什么不对，”夏侯信表示理解，“只要自己心里有谱就好了。”
女生点了下头。
“就是这种内外反差使你和别人不一样，”她说，“你很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话该说。”
“谢谢你的夸奖，”少年捏了捏玻璃杯，“不过为什么要说内外反差？你觉得我原本是怎样的人？”
女生摇头。
“我不知道，只是你有时候看起来心事很重。”
“没有啦，我脸天生就长这样。”少年无奈地耸肩。
苏榭轻声笑出来。
“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可能不擅长解决问题，但我有相当的自信可以成为最佳倾听者。”她说。
夏侯信点头。
“我觉得你也很特别。”他评价说。
“我们还是停止互相表扬吧，”女生摆了摆手，“当面说这种话实在有点奇怪。”
“原来你说我特别是在表扬我吗？”
“难道你说我特别不是在表扬我？”
两人相视一笑，话题随即转移到别的方向上去了。
当晚的闲聊气氛尽管平和，其内容却在夏侯信心中激起不小的连锁反应。过去他面对表白几乎是来者皆拒，其原因除了他没有半点谈恋爱的兴趣之外，还有一点便是他与那些女生之间缺乏相互了解，她们所喜欢的都是那个“不可一世夏侯信”的形象。唯有苏榭敲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了解他，至少比他到目前为止认识的其他朋友都了解。他起初那份想要像照顾妹妹般对待苏榭的心态发生了急转，或者说上升到了更高层面，他们之间有足够多的相似与默契，他突然理解自己在面对赵凌云“你是否喜欢苏榭”的发问做出否定回答时，心中缘何泛上一阵违和感。
夜里他听着好友熟睡时的呼吸，默默回忆与女生相处的种种片段，他挨了很久，最后才谨慎确认自己此前所作的推测。
她是唯一精准看穿他伪装的人，比起畏惧后退，他更想往前迈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相遇。
他喜欢她。
虽说不是一语成谶，但当这个念头蹦出脑海，他仍忍不住轻声叹气，他在明确表态退出游戏之后发现他其实和赵凌云一样渴望通关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