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夏侯信渐渐感觉赵凌云对李新宇的接受度在逐步提升，一方面张秦的生日聚会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另一方面也与李新宇自身的改变密不可分。从前只是王座上一个符号般的人，现在已经以其独特的冷幽默姿态融入集体，其座位临近的同学基本养成了“遇到不会写的题可以直接去问李新宇”的习惯。夏侯信看着同桌的变化，时常产生莫名的成就感，只是这种欣慰总在男生对自己毒舌相向之后烟消云散。
原本艺术节当属二中秋季例行活动中的重头戏，不巧一系列原因导致事情一度拖到年关，学生会索性将艺术节与新年晚会合并举办。于是十二月最后一天，二中的校园气氛炸开了锅，道路两边满是以社团和班级为单位的才艺展示摊位，甚至还有好几家都是现场秀厨艺的，人们隔着大老远便能闻见各种香味。到了6点，新年晚会准时在学校礼堂开演，教研组贴心地取消了高三年级的晚自习，全校师生得以共同庆祝即将到来的元旦。李新宇作为张秦的特邀钢琴外援，和此前组成临时乐队的学生们共演两首曲目，一首是张秦生日聚会那天二人现场合作过的英文歌《straitjacketfeeling》，原唱theallAmericanrejects乐队，另一首则是五月天的经典老歌《干杯》。李新宇本就是二中无人不晓的金字招牌，张秦那帮人在二年级的知名度也不输给学长，强强联合，表演结束时全场掌声经久不息。夏侯信凭借学生会前任主席的特殊身份呆在后台，一连碰到好几个小姑娘兴奋异常地冲进来询问这台歌唱节目的某某某在哪儿，或者询问某某某是谁。
晚会结束，夏侯信打点好人情从礼堂出来，仰头看了眼繁星满天的夜空，不由感慨这一年就这么结束了。他并不是那种感时伤事的人，只不过这一年和过去多少有些不同，他明显体会到自己的变化，也结交了几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上了苏榭。
他站在礼堂门口，注视台阶底部的少女，心头一阵温暖。
她今天戴了顶红色毛线帽，身穿一条浅灰大衣，校服配裙下露出圣诞色花纹的袜子，脚上还是那双简洁优雅的黑色系带小皮鞋。她站在一片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雪地里，手中捧着什么东西，正笑吟吟看向少年。
“结束啦？”她问。
夏侯信微微一笑，快步走下台阶。
“你在等谁？”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苏榭递给他手里的东西，“刚刚在校门口买的。”
少年接过来一看，这居然是一只烤红薯。
“我知道你平时不爱吃甜的，所以让老板挑了个不甜的。”
“老板怎么知道哪个不甜？”
“他说遇到好看的女孩子来买，他一定给对方挑个最甜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特意研究过如何从外表判断红薯的甜度。”
男生疑惑地哎了一声。
“这么厉害？”
苏榭轻轻一笑。
“说什么你信什么，”她指了指红薯，“快吃吧，已经有些放凉了。”
夏侯信并不喜欢这种软糯的食物，不过眼下苏榭给的绝不可能推辞。他道了句谢，隔着塑料袋笨手笨脚剥起了红薯皮。
“一看就知道你不经常吃。”苏榭帮他揭开一大块烤到发焦的外皮，冒着热气的红薯肉便暴露出来。少女眨眨眼示意他尝尝看，少年小心地咬了一口，肉质接触到舌头的瞬间像是融化了一般，柔润的香甜伴随温度由喉咙扩散到胃里。
他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好吃。”
“甜吗？”
“甜。”
“甜还好吃？”
“嗯。”
苏榭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咬下了第二口。
“你看起来像是动物园里投食的游客一样。”少年说。
“嗯。”
“别答得那么快啊。”
“你吃到鼻子上去了。”
他连忙腾出手去摸自己的鼻尖，却并未发觉任何异样，他正疑惑，女生调皮一笑，转身走向礼堂前的主干道，反应过来被骗的人只好自嘲着快步跟了上去。
最近这段时间，夏侯信明显发觉苏榭有了变化。女生不再处处回避赵凌云，经常与钟宁结伴加入男生们的就餐大军。偶有不知好歹的人开她和赵凌云的玩笑，她也一改此前的严肃反驳态度，简单笑过不做多余解释，同时她在赵凌云面前的言行举止又严格保持在普通朋友的界限范围内，这使得旁人很难找出可供起哄的点，渐渐地，那些流言蜚语自然消退不少。赵凌云私底下跟夏侯信表达过自己对于现状的满意态度，尽管不能像以前那样和女生斗斗嘴，对方肯搭他话已经足以令他高兴好久了。夏侯信当时听着好友这番话，心里不禁感慨，事情虽说出现了波折，但剧情线好歹勉强回归平静，他只希望一切能像现在这样维持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定可以慢慢放下对女生的喜欢，彻底从这场毫无意义的暗恋游戏中解脱出来。
苏榭平时基本乘坐地铁上下学，今天也不例外，于是夏侯信一直将她送到学校附近的地铁站。霓虹灯投射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反射着星星点点刺眼的光，地铁站入口旁正好有一家花店，灯箱招牌在少女身上打出一层雾化朦胧的红色滤镜。少年凝视前方那个柔美的背影，心中涌上一阵暖意。
“你不回家吗？”苏榭见男生停在楼梯边，并没有要走下去的意思。
“赵凌云让我等他，他现在应该还在后台帮忙收拾。”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你先回去吧。”
“拜拜。”
“拜拜。”
少女走下两级台阶，忽然转过身，冲身后的少年笑道：“夏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少年举起了手里的半只红薯，“谢谢你的烤红薯。”
苏榭扑哧一声笑出来。
“明年见。”
“嗯，明年见。”
夏侯信目送女生走到通道拐角看不见了，才慢悠悠迈着步子回到学校。他在校门口碰见好几个朋友，互相道了新年快乐，心情也愈发舒然，感觉似乎连严冬之夜的冷空气都充满人情味。他迈上礼堂门口的台阶，恰巧赵凌云和一大帮人正从里面出来。
“我靠，将军大人，我们哼哧哼哧收拾，您倒是悠闲地在这儿吃宵夜呢？”好友指指少年手里的东西，路灯下不难辨认他满脸揶揄的神情。
夏侯信啧了一声。
“什么视力啊，这么远都被你发现了。”
好友嘿嘿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凑上前埋头咬了一口红薯。
“我靠，赵青蛙你恶不恶心啊！”
“我都不嫌你恶心，你干嘛嫌我恶心？”赵凌云懒洋洋舔了舔嘴唇，转身冲后面的朋友们喊道，“哎，咱们跟前任主席也拍张大合照吧！”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卫东自告奋勇推荐使用他手机的夜拍模式，赵凌云点着头，热情招呼大家聚拢过来。
“喂，老将军，你要手捧红薯入镜吗？”
“赵青蛙，你再喊这个名字我就跟你绝交。”夏侯信抱怨着走到朋友身边，赵大少爷哈哈一笑，两手分别搂过他和旁边男生的脖子，摆出了标准自拍姿势。卫东待叽叽喳喳的学生们站定，将前置镜头对准了这十七八个少年少女，绞尽脑汁费了好大劲儿才将所有脸框进屏幕中。
他们大喊着cheese，少年的指尖及时按下拍摄键。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