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张秦用餐的时间里，二人交流了一下过年期间的无聊酒会，感慨人情世故的复杂。不知是不是更加深入了解的原因，夏侯信感觉这一年来张秦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变化，只是他现在开始能在这个原本天性乐观的少年脸上注意到闪瞬而过的焦虑和忧愁，这一切大概归功于李萧然的突然消失。
看着身边熟悉的人随时光流逝一点一点并入全新的维度，这种经历非常奇妙。
二人一路谈笑返回住院部，他们来到臻臻病房所在的楼层，刚出电梯门就远远看见张秦母亲和一位陌生女性站在走廊里聊天。夏侯信听见身旁的少年小声嘀咕了一句，上前叫了一声“林阿姨好”，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那只是张家人的普通朋友，直至他和张秦走进病房发现一位少女端坐于病床边，对方眼熟的脸促使他猛然意识到这似乎就是吴一手机照片里学弟的那位前女友。他正琢磨如何缓解房间里微妙的气氛，张绮臻就精神抖擞地喊了他一声“阿信”。
“说了多少遍，别没大没小的。”张秦拍了把妹妹的后脑勺，小姑娘不服气地冲他扮鬼脸。而旁边那个一头绸缎般柔顺长发的女生，笑着看向夏侯信以眼神打招呼示意。
“这是你朋友吗？”她问张秦。
“同校的学长。”少年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哥，菲菲姐给我带了草莓蛋糕，你要一起吃吗？”张绮臻指了指床头柜上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盒子提手部位还系着红金两色的扎花丝带。
“你不是刚吃过午饭吗？现在又有胃口了？”张秦反手从隔壁空床边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学长坐下，夏侯信摆手表示不用，他就笑学长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个病人。
“阿信你生病了吗？”妹妹刚问完，头上就挨了兄长一记栗子，她赶紧改口称呼学长为“夏侯哥哥”。
“没关系，小感冒而已，”夏侯信一面乖乖坐下，一面以不经意的动作裹紧外套挡住里面的睡衣，“你好些没？”
“好多啦！明天出院回家继续吃吃吃！”
“节制一点啊，别搞得好像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张秦责备妹妹道。
“你们兄妹俩还是这么爱拌嘴呢，”贺林菲说着忽然意味深长地上扬嘴角，“小秦，你都不跟学长介绍一下我吗？”
被点到的少年噢了一声，轻描淡写告诉旁边的学长说这是初中同学贺林菲。夏侯信当然知道这人是谁，他嘴角一勾，露出标准的社交微笑说了句你好，贺林菲也以同样礼貌客气的笑容作为回应。
“我刚从老家回来就听说臻臻住院了，想着你肯定很担心，就带了点礼物过来看看。”女生对张秦说。
“哦，谢谢你啊。”
“哥，我想吃蛋糕……”
“你肚子不疼啦？”
“吃了就不疼了。”
张秦忍住笑，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了句别勉强自己。张绮臻明白兄长的这副即代表许可，她耶了一声，伸手就去拿蛋糕盒子。贺林菲把病床旁边的桌板转到小姑娘面前支起来，随后又帮她拆开包装，心满意足地注视对方拿起小叉子往蛋糕的一个角切下去。蛋糕中央装饰着一颗对半切的草莓，边缘还点缀着一片薄荷叶和一圈奶油，贺林菲看着那鲜嫩的草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盒子里找出备用叉子，戳起其中一半递到张秦面前。
“干嘛？”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
“我刚吃过饭。”少年客气地摆手，而女生完全没有要将手收回去的意思，普通男生面对那样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恐怕很难拒绝。张秦见状只好接过小叉子，但他并没有自己吃掉，手腕划个弧线拐弯送到学长面前。
场面有一瞬的尴尬，夏侯信在内心我靠了一声，佯装淡定地接下草莓，随后向前探出身子将水果塞进了小病号嘴里。
“你们玩接力吗？”张绮臻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她这句玩笑话适时缓和了一下微妙的空气，张秦紧接着出来打圆场，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你看夏侯学长多心疼你。小姑娘嘿嘿一笑，埋头继续吃蛋糕。贺林菲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异样，想必心中早已是风起云涌了，她顺着气氛干笑了两下，转而对张秦说道：“怎么样？最近好吗？”
“还行。”
“感觉你比上次见面瘦了点。”
“不可能。”
“我前几天碰到吴一，你俩现在该不会还经常一起打游戏吧？”
张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瞥了眼手表，随后拍了拍学长的肩，说了句我送你回去吧。夏侯信注意到学弟冲自己递眼色，顿时心领神会，起身向两位少女道别，随即与学弟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最后在门口跟两位大人寒暄几句，这才算彻底离开了先前气氛诡异的场景。
“她就是你前女友？”夏侯信明知故问，学弟一边应声一边按下电梯按钮，他想起什么，扭头问身后的人：“你之前在哪儿来着？急诊部？”
少年点头。
“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他问。
“补充什么？”
“呃，你们的关系之类的。”
“没什么要补充的，就是前女友而已。”张秦耸肩。
电梯到达发出叮的一声响，两个男生往旁边挪了挪好让里面的人出来，不想剩下两个护士模样的人说电梯要继续往上，男生们只得表示等下一班。等电梯离开本层，张秦再次按了按表示下行的箭头。
“我感觉她好像还挺在乎你。”夏侯信说。
男生笑着扭头瞥了他一眼。
“我不吃回头草。”
“好吧。”少年双手插进外套兜里，仰头注视上方显示屏里的数字变动。
“阿信，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我想说你不用人前叫我学长，人后又叫我阿信，你可以考虑统一一下称呼。”
“学长，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少年在心里叹气。
“没有初恋。”
“暗恋也算。”
“暗恋也算吗？”
张秦点头，夏侯信努力回忆了一阵。
“小学吧。”
旁边的人明显强忍笑意。
“是谁？同桌女生？”
“有那么老套吗？一猜就对。”
“不，人之常情而已。”
夏侯信鄙视地看了眼学弟。
“你想笑就笑，憋着不难受么。”
“没有没有，”张秦摆手，“你知道吗？二年级女生里有传言说你是这个学校除了李新宇之外最难追到的男生。”
“干嘛拿我跟李新宇比？”
“你、李新宇和赵凌云合称‘名动二中三巨头’啊，赵凌云学长之前被爆料喜欢同班女生，现在只有你和李新宇可供选择了。”
抱歉，我也喜欢那个“同班女生”。
“三巨头什么啊，那难道不是你起的名字？”
“当然不是，好多人私下里都这么叫你们仨。”
电梯再次到达，见厢间人满为患，二人几乎同时摆手示意自己不进去了。待电梯离开，张秦第三次按下按钮。
“所以我很难想象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学弟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你讲讲那个同桌女生呗？也方便我反馈给需要这份宝贵信息的人。”
“过去这么久我真记不太清楚了，就算记得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你不是说要反馈出去吗？”
“你介意？”
“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那么久远的经历根本毫无参考价值吧。”
张秦点头表示也对。
“在那之后你喜欢过什么人吗？”他又追问，而眼前的学长只是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道：“干嘛要说我，刚刚是你前女友出现，你就不能聊点跟她有关的？”
“我俩没什么好聊的啊。”
“你们谁先表白的？”夏侯信装无知。
“她。”
“谁提分手？”
“她。”
少年这才想起学弟此前跟自己提过相关情况。
“因为她说她喜欢上了别人？”
“嗯。”
“你真的就淡定地接受了？”
“不然能怎么办？”
“也许她还想等你挽留她。”
张秦轻笑。
“学长，你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人。”
“看她的表现，你在她心里还是挺重要的，也许你判断错了呢？”
“不会的，我跟她从小就认识，我很清楚她的为人，”张秦的神情忽然正经起来，“我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