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马蹄声急伴随着吱嘎碰撞,颠簸窒息,一个妇女样子的大姐端了装着些许水的破碗蹲了下来,眼底带着些同情道“来妹子,渴了吧,先把水喝了,幸好啊,你受的都是些皮外伤,给你包扎好了躺几天也就好了,看你像是长得挺好看,放心啊,不会留下疤痕的”
她面前的人头、手臂、腿、脚上全都包着麻布,还带着丝丝血迹,脸灰扑扑的,脸颊上还有几道血痕。眼神呆呆看着车顶,要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真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大姐扶着她的头喂她喝了点水,看她咽下去才放心道“没事的啊,好好养伤,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回应,她闭上了眼睛,血……都是血,汉白玉的台阶似是都被染红,侍卫、暗卫、太监、宫女的尸体遍地,一个摞着一个,从宫门口到大殿皆是与宫中原本守卫衣饰不同的士兵,她站着刚好能听见声音的地方,那原本总是神色冷冷面无表情的人如今带着嘲讽厌恶用剑抵着面前跪着的人的脖颈,语带不耐烦“这诏书…你印还是不印?”
“我不会印的!”跪着的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低头,脊背挺直,不输一丝傲气,发丝凌乱沾着血的脸带着对面前人的不屑
“殿下!”身旁的人凄厉叫了一声,抓着他的袖子哭道“我求你,求求你保住我们的孩子,他可是你唯一的血脉啊”
“闭嘴!”他甩袖甩开了她的手“我不会求一个乱臣贼子,就算你把他生下来,他也不会想活下去的”
“乱臣贼子?”又一人开了口,是她的父亲,当朝相国李濯岚“太子言重了,君无能,朝不正,匡扶社稷有什么不对,只要你在这封诏书上加印,你、你的太子妃和你的孩子都可以继续活下去”
“哈哈哈”跪着的人笑了起来“活下去?谋逆造反的贼弑君篡位,我不能将你们统统杀了,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诏书我是不会印的,要杀你们便杀,我的孩儿,也必不会怕”
他旁边的太子妃高靖瑶也知哭求无用,没有再出声,只摸着肚子不停的流泪
“你可知?”拿剑的人动了动手,太子陌引素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了一段血痕“就算你不印,我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那又怎样?”陌引素看了一眼旁边一直站着没有出声的公子华“他是会替你掩盖一切,但是也掩盖不了你只是个刷马的贱婢所出,你永远出身低贱”
“激我无用”陌引非把剑挪到陌引素的肩膀“你早晚都是要死的,你现在想死还不到时候”
就在这时,他们后面的大殿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曹公公扶着李夫人走了出来,李夫人拿着匕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神色却是痛快
陌引非在陌引素的肩膀上慢慢地擦着剑,挑眉淡淡问道“死了?”
曹公公上前一步,样子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回殿下,先皇已去”
先皇……这两字让一向面色冷漠的陌引非笑出了声,可那笑也只是浮在面上,像戴起了一个面具,他的剑尖从陌引素的肩膀处缓缓移动到他的胸前“我让你活着听到这个消息,你…高兴不高兴?”
说完他略一偏头向曹公公道“曹怀谦!传旨”
“嗻”曹公公应声,转了个身,扬声“皇上驾崩~哀~”
国丧的钟声顿时响彻宫内外,陌引素的脸也被愤怒冲的涨红,他怒斥“陌引非!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贼子,你以为你这皇位做的稳?你可以杀了我们但你堵不住悠悠众口!无论如何你都是谋逆的乱贼!”
“怎么太傅没教过太子殿下,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吗?真相如何谁会真的关心?”说完,他扬起了剑,朝着陌引素的脖子落了下去,‘噗呲’利器划过皮肤喷着血的声音传了过来,陌引非并没有躲闪,任由血迹溅了他一身,血隐入了他墨色的衣衫,不一会儿便渗入看不出来,只有脸上留着几丝痕迹
“啊!殿下……”高靖瑶号恸崩摧扑倒在陌引素还未凉的尸体上“殿下,别……丢下我”
须臾,她也没了生息,曹公公上前看了看,朝陌引非道“殿下,太子妃自尽了”
公子华这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往李琅站着的地方看了过来,随低声在陌引非耳边说了些什么,陌引非一惊,立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朝后面的护卫吩咐了两句,马上就有护卫向她跑来,李夫人也看到了她,失声叫了出来“琅儿……”
“不要!别追我”她蓦地撑开眼睛,入眼的还是刚才的车顶,原来又是梦境,那天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在她的梦境中出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诉她,她所信任的所有人,她的家人…她喜欢的人,都参与了那场谋逆,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妹子,又做恶梦了?”大姐又凑了上来“你到底是在从前的主人家受了多少苦,这般忘不了”
那天她在那些护卫追到她之前转身跑出了宫门,宫门守卫知道她是青禾郡主也不敢多加阻拦,她一路跑回了家,也没敢从正门进,就从她平日出入玩耍的侧门进了府,牵了一匹马,便上马开始狂奔,在那一刻,她不知道她能去哪,她只想跑,跑出这个被所有人背弃的地方,她无法说服自己刚才她看到的一切,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人,一直跑到正阳门外,正阳门的守卫认识她,也看见了她马鞍旁挂着的李氏族徽,就这样,很顺利的她从帝京跑了出来,可她身无长物,天大地大,她并不知道可以去哪,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整整跑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天刚黑没多久,马就嘶叫一声猛地停了下来,把她甩了出去,她在地下滚了好几圈,前额撞上了一块石头昏了过去,等醒来就在这个马车上了
经过她养伤的这几天观察,这个车上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只有一两个是像喂她水的那个大姐般上了年纪的,从她们的交谈中,她知道车的主人是一个贩卖奴婢的商人,专门向富户大家里卖丫鬟,剩下卖不掉的就会卖去勾栏,她们之中有被家人卖给他的,有被前主人再卖的,也有自己走投无路卖身给他的,还有像她这样通过各种途径被捡回来的,都在等着再一次被卖掉
这几天,她身上的皮外伤好了许多,能靠着坐起来了,那大姐拿了一碗稀粥过来喂她吃,一边喂一边问道“妹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被是卖到这里来的?”
几日未进食让她闻到白粥的气味都觉得特别香,她从来不知道饥饿的滋味,肺腑间像是有人在咚咚敲鼓,她就着大姐递过来的勺子喝了几口,渐渐感觉力气回来,才慢慢开口“我…我叫…琅华,是逃出来的,原来的主人要娶我为妾,我害怕,就逃了出来”
“我说看着你穿的这般好,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走丢的小姐,原来是嫁衣啊”大姐把最后的几口粥喂给她之后接着说,声音却压低了不少“我跟你说啊,没有什么啊,比活着更重要了,我看你一直一副想不开的样子,你既然被捡着了也算是你命不该绝,可也又要被卖了,好好养着自己,被卖到个大户人家也比去勾栏好”
“你们…没想过要跑吗?”
“跑?”大姐笑了笑“别说这车外有护卫跟着,就算真能跑出去,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们大部分都是被家人卖给这老板的,都是收了钱的,跑到哪里去,还不如做丫鬟赚点钱,要是遇到个好人家,没几年帮你许配个人家好好过日子,好过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
“那你呢?”李琅问她
“我?”大姐轻叹“我是被家里那个不争气的男人卖给他的,那男人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把我卖了他再娶一个”
‘吁……’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男人讨好的声音“军爷…手下留情,我叫王大富,是朔城人,商人,常年在此出入的”
朔城?这里是边境朔城?李琅皱了皱眉,竟离帝京这么远了,从这里出去可就到南楚了
“少废话”外面的人喝斥“上面有旨,所有的车辆都要细细检查,你这车里装的是什么?”
“哟!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可是正经商人啊,军爷在朔城里打听打听我王大富,一件坏事都没做过,车里都是准备送进城的丫鬟”
“打开我看看”
“这……”王大富有些犹豫
守卫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什么这这那那的?我可告诉你,京中有旨,要寻一人,你要是阻拦可别怪把你们都抓起来,让太守亲自审问”
“别别别,军爷息怒,小人这都是些粗使奴婢,您要看就看便是,不必劳烦太守大人,不过劳烦问声,是要寻个什么人?小人这可都是女人”
“废话!找的就是女人!”
忽地车帘被掀了开来,车里姑娘一阵惊呼,突然的光亮让她们都低下了头,李琅往暗处隐了隐,她伤是好了许多,布还没拆,头上还缠着,周身狼狈,不像在帝京时候的样子,应该……不会将她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