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一天,天有些阴恻恻,云缝间漏下淡薄的日光,打在山谷翠绿的柳叶上,显得有些白惨惨。曲良练完剑术,怀揣着一兜桃子回到洞口,把剑往石桌上一放,坐下来开始吃桃子,往下一看,山谷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曲良很习惯地盯着山谷里的风吹草动,譬如在树林出没的飞禽走兽,或者花草鱼虫,这本是练注意力的日常功课,慢慢地就成了习惯。
曲良一边吃一边思索着此情此景是否有些不太吉利,同时想到师父此时不知道在何处勘察游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世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洞,洞里有一个他自己的徒弟来。
诚然,师父是个真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很正常,但这种仙踪难觅却是因为走街串巷或者游山玩水就显得不够修心养性端庄稳重有仙人风范了。
从前曲良从不觉得孤单,一个人游走在中曲山上,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甚有玩味。但这一年开始,他隐隐地觉得孤单了,便也开始觉得师父总是丢下他一个人守山数月半载不回来的行为很不够意思了。
而且近来曲良总是挑有虫眼的桃子吃,虫子在里面啃,他在外面啃,他很期待虫子发现大事不妙的那一刻,十分有意思。后来想起来这事,才觉得这大概是无聊到了极点才做得出来的事了。
曲良吃完桃子,双手撑在石桌上,托着下巴看山谷下那些惨淡的光,便联想到了妖怪这个词来。眼下这光景确实看着有点邪气,中曲山好歹算个清修之地,万一此番来了个厉害的妖物······
于是想什么,什么就来了。曲良猛然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奇怪的阴影下,地上有双巨大的翅膀扇动的影子。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抬头一看,一只巨大的苍鹰在上空盘旋着不知所图。它长相十分凶猛,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体型大得不像一般的苍鹰,就算不是妖怕也是在妖化的路上了。
曲良提剑防护,一动不动地与这只凶禽对峙。他眼力甚佳,很快就发现苍鹰巨大的翅膀边上露出一张小小的人脸。苍鹰俯冲而下,随后,一个一身灰白简约纱衣的少女落在曲良面前。她略侧着头,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几许迷茫与警惕。
两人间的沉默让曲良心里发怵,喉咙发干。
“你···是妖怪?”曲良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她略略皱起眉头,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是中曲山吗?”
曲良有生以来,还从未与除了师父以外的人说话,虽然师父整天往外跑,却只带过一个人一次回中曲山,而且那个时候他还病着,也没有跟那个人说上话。
于是曲良很拘谨地,近乎结巴地说:“是,你,有···事?”
她又问:“你叫,曲良?”
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简直不可思议。
曲良:“啊,你,认识,我?”
她说:“我叫含星,我已经拜了中曲真仙为师,今日入门,有师父的信为证。”说着走到曲良面前,递与他一封信笺。她的个子正好低了曲良一个头,微仰的脸让曲良看的真切,略显苍白的脸很清灵。
曲良接过信笺,匆匆一瞥,说了声“请稍等”,便急急走进山洞。曲良仔细看了信笺,确实是师父的笔迹,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他收了含星为徒,让曲良带着入门。有点不像师父风格。曲良用灵力在信笺上探测了一下,果然还有很多隐藏的内容。大意是含星来自寒山,来头不小,他是受人之托才收她为徒,然后还说了含星胆子大,可能容易惹事,让曲良一定要多盯着她。
新收的徒弟都上门了,师父竟然还在外面晃荡,就由得别人自己上门。这师父也太不把徒弟当回事了。师父出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不回也得催他回来。
曲良回到卧室却没有找到几年前师父给的拨云镜,那东西用起来挺费劲的,曲良也很懒得用它来找万水千山外的师父。
曲良记得拨云镜是被收拾到床底的木匣子里的,但此刻床下空无一物,连木匣子都不见了。真是平生第一次遭贼,这感觉还真有点难受。想到洞外等候着的客人,更是煎熬。
好在一阵懊恼之后,曲良想起了不久前在书上看到的魂牵术,虽然是个招魂术,好歹用在活人上也是可以的。
曲良在师父的卧室里找到了一根师父不知何时掉落的白头发,便开始施法,心心念念道:“师父啊师父,你快回来吧,你是不是收了新徒弟,你都收了新徒弟,也该回来看看了吧。”
一顿功夫后,曲良迟迟得不到回应,还沉浸其中。正困惑着,突然被人揪着耳朵拉了起来。曲良睁开眼,正好见着师父气得不打一处来的脸,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道:“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你给我招魂啊!我可被你小子整掺了。”
曲良:“师父,你真收了新徒弟?”
中曲真仙:“你不都看到了吗?”
曲良:“师父你受伤啦?!”
中曲真仙:“死不了,都你小子害的。”
曲良:“那师父你无大碍吧,我们中曲山怕是遭贼了,我的拨云镜不见了,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把你叫回来。”
中曲真仙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往外走,曲良跟上去说:“咋们中曲山有师父您的结界,这贼肯定不一般呐,师父······”
“贼就是我,我拿去送人了,怎么着?”中曲真仙打断他说。
“啊?”曲良呆了一下,回过神,委屈道:“您送给了我,再拿去送人该告诉我一声吧,您是我师父,我又不会不给您。”
师父瞟了他一眼:“给了你,你压根没用嘛,那自然该给需要用它的人了,免得埋没了这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