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朗安顿母亲在自己的小窝安心住下，二弟得回去上班、不可能长期留下，李明朗在中介公司千挑万选找了个住家保姆，这样，他就可以兼顾上班和照顾母亲了。
李明朗早上给母亲喂好了饭，刚刚到单位，就接到家里阿姨的电话，母亲摔倒了，头砸在茶几上，李明朗赶紧冲回了家。带着满脸是血的老人在住处附近的社区做了简单的缝合和包扎，李明朗让阿姨先带着老人家回家。
他重新去中介公司，他意识到一般的阿姨照不了母亲，为了不再出危险，他要找个专业的护工护理妈妈，走东家、窜西家，不知跑了多少家中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李明朗左顾右盼，还是没能选到中意的护工，在巨大市场需求面前，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护工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发愁呢，李明朗接到了单位通知他立即回单位开会的电话，他纳闷，主任不在啊，谁主持开会啊？毕竟是工作时间，自己溜出来本来就理亏，也不好多问，赶紧奔去单位。
匆匆忙忙回到卫计委，收发室的门卫用非常异样的眼光看着李明朗，外来人员都需要在卫计委收发室出示证件办理登记方可入内，二十分钟前到来的两位不速之客引起了见过世面的门卫的注意，李明朗着急忙慌地往里走，对门卫的表情变化没有太留意，等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前，李明朗发现卫计委的办公室主任在等他，这是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女子，平日里与李明朗打交道不多，她找自己干什么？李明朗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胖女子一见到李明朗就焦急地抓住他的胳膊：
“李主任，你可回来了，快点上楼。”
李明朗一边跟着对方向楼梯走，一边疑惑地看着对方，平日里胖女子和自己没这么熟啊，今天居然抓着自己连拖带拽，心想，什么事啊？很久没有人这么急着找我了，自己都觉得差不多成了这个单位可有可无的人，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么？要开什么会？”
胖主任讳莫如深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主任去北京开会了，纪委突然来人，说要见你。”
李明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纪委找我干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自己的说法欠妥，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胖主任一脸不屑地撇了一眼李明朗：
“李主任，这个我可真的就不知道了。”
李明朗跟着胖女人进了小会议室，见会议桌对面正襟危坐着两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对方自我介绍，是市纪委下来找他了解情况的，胖女人见状马上退了出去。
李明朗自认为自己两袖清风，就算在水边走也没湿过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以至于让纪委派人特地跑来问话。思来想去能让自己觉得是事儿的也就是离婚，不过离婚又不违纪，因此倒是很淡定的，坦然地坐下。
来者挺客气，开门见山就问李明朗：
”李主任，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曾经介绍过一名员工到长华医院去上班的事。“
李明朗一听长华医院，他明白了，是苏丽萍的事被人告发了。他原原本本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苏丽萍毕竟名牌医科大学本科毕业、有执业医师证书，就算没临床经验，但也没有立即安排开展临床工作，进修一年后才持证上岗，这个过程说破天也够不上大错误，倒是上岗就外出进修，而且苏丽萍还占了人家医院的一个事业单位的编制，仔细推敲可能有些不合规，大概就是因此遭人红眼了吧？不过，当初办这件事的时候是找李明朗认为最稳妥的一位院长运作的，苏丽萍和李明朗都没出一分钱，丝毫不牵扯利益交易，既然如此，又是如何走漏了风声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呢？李明朗一边陈述着一边在心里暗自评估这件事可能对自己不利的风险度及大概的转归。
纪委的人对细节问得很详细，一个人在问，一个人在记录，问题及态度都中规中矩，整个过程大概半个小时，李明朗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问话结束后纪委的两位同志就离开了。
这件事过后，李明朗尽管多少有些忐忑，但照旧每天单位和家里两点一线，自从被纪委谈话之后，李明朗被主任安排的工作更少了，单位的事情不多，上了班基本相当于休息，回到家，他反倒像上了战场，他要和阿姨一起照顾妈妈，要和阿姨研究老人家的食谱，他清楚母亲来日无多，他不想再留什么遗憾。老人家已经不认识家人，连李明朗是谁也不记得了，坐在轮椅上经常一个人向下滑，李明朗不忍心捆绑母亲，因此，母亲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了。不到三个月，老人家已经无法坐起，只能完全卧床，眼看着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李明朗心如刀绞。又过了一个月，母亲就故去了。李明朗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他感觉自己成了没妈的孩子，心里好苦。
纪委问话后就再没了动静，但是，纪委问话本身就是最好的话柄，有人说李明朗被马上就会被停职，有人说李明朗马上就会被下放，周遭的谣言四起，甚嚣尘上。事业单位每年到了年终都要进行评比，分为优、良、合格、差。每年李明朗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卫计委都是毫无争议的“优”，今年则不同，公示栏里，赫赫然写着所有人的名字，自然没人被评为“差”，被评为“差”则意味着要待岗回炉培训，培训考核再不合格就会被劝退或开除，在“良”字后面跟着千军万马，在“优”的后面寥寥无几，最显眼的，就是“合格”那一栏，李明朗自己独占，比任何名字都显眼，李明朗在感觉无地自容的同时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无需知道。顷刻间，他觉得母亲抛弃了他，同仁抛弃了他，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