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他们十多个人连夜乘公务船到达新垸北堤码头。一行人急冲冲赶到齐俊家时，齐俊家早已闹成一片。
沐阳妈和文英妈死命的拽着拼命挣扎的齐俊妈，不远处文英头发散乱的半躺在地上，禾场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分明看见许多条深深浅浅的抓痕。
“妈，你放开她，看她能怎样？”文英虽然打心里瞧不上齐俊，听人说他出了这种事，连忙和妈妈来看看情况。谁知才走到禾场，正坐在堂屋地上拍脚拍手号啕大哭的齐俊妈，一打眼看见她们两母女，发了狂似的冲了出去，揪住文英狠狠的甩了她几记耳光。文英妈回过神死命把她从女儿身边拖开，她从文英妈胳肢窝里伸出手，抓了文英的脸几把，又转过身做死的踹了文英一脚。跟着她从堂屋里跑出来的沐阳妈顾不得扶文英，跑过去与人合力将齐俊妈拖开。
齐俊妈人虽然不能动，口里仍然骂个不停：“老娘就晓得你这个婊/子婆不是个好家伙。你个扫把星小时克死你娘、大了又来克我家俊伢子。”说着干嚎几声、像使尽全力般跺了几下脚，“老娘瞎了眼呢，信了那个死老倌的，搞一个你这样的害人精放得屋里来害人。死老倌啊，你恰酒恰哒死哩，糊里糊涂给我家俊伢子定一堂这害人的亲。人还冇进门就要被她克死了。”又嚎叫几声，扭头盯着文英妈，眼睛睁得仿佛要把眼睑裂开，让眼珠子直接滚出来才得以表示憎恨一般。她如同一头暴怒的公牛从沐阳妈她们的钳制下向外奔，数次无功而返后，跳起来啐了文英妈一脸唾沫。“你这个冇良心的毒妇哩，怕自己被那个扫把星克死，紧赶慢赶地往我屋里塞。这下你们趁心了。我可怜的俊伢子啊，娘苦命的崽啊，么子路逼得你非得把人杀了哦，我的崽啊，你不晓得你年幼轻轻一条命就丢在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婆手上啊，我的崽啊，乖乖洁洁的崽啊，你何解硬要搞些蠢事哦，我的崽啊。”
文英早被旁人扶起，准备回家，不料接近发疯齐俊妈，又双脚跳起来对着她大骂，“李文英啊，你想跑啊。老娘告诉你，老娘的俊伢子一天不回来，你就跟老娘在煤渣子路上跪一天，一年不回来就跪一年。要是我屋里苦命的俊伢子真的判了死刑，老娘喊醒你们一屋人，老娘要你们全家抵命，你这个差货，你还想跑。”
小余见她实在闹得不行，跑过去，“齐婶，你现在闹什么？齐俊还没找到。现在县里都派人来抓他了。我要是你赶紧想想他会跑到哪里去？如果他聪明点能投案自首可能还有一线活命的希望。如果是我们抓到，等案情定下来那我就搞不清楚了。如果他拒捕，就地枪决也有可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这瞎闹。”
齐俊妈听小余这样一说怔住了，用力把文英妈她们甩开，奔到小余面前，双手抓住小余的手。“小余啊，婶子晓得你良心好。看在同一个管理区的份上，帮俊伢子一把。你晓得我屋里俊伢子胆子最小，读书时被校长罚站在太阳底下晒一下午，晒晕了都不敢管，放学时怕我打躲得渠道沟边不敢进屋……他怎么会杀人？说得哪个哪个听都不会信啊，小余啊，你要帮帮婶子，婶子一屋人来世给你当牛作马。”
“婶子，你求我也没用。这位是场政法委书记、这位是县局刑侦大队副队长……”
齐俊妈还没听小余介绍完，又跑到这几位同志面前直挺挺地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下头，“警察同志，你不晓得。我家俊伢子是个好人呢，何解会杀人？管破天也没人会相信呢。领导同志你问问他们，哪个不管他从小就懂事、听话……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快、快，齐俊跑了，齐俊跑了。”沐阳全身湿透的跑了过来。
小余他们一听赶紧围住沐阳，沐阳喘着粗气说他们刚刚上堤不久，便和庞建军看见公务船的甲板上有动静。跑过去一看，齐俊正跟公务船师傅在甲板上扭打，见他们跑过去，便趁老师傅分神，一眨眼跳进河里。他和庞建军跳进河里死命追。谁知，那家伙竟然转身朝大堤上跑了，等他们上岸时，他已经跑到垸子里来了。老师傅和庞建军跟着他追过去了，让他过来报声信。
如果小曾在这里应该会猛拍一下脑袋，记起他经过浮桥看见泊在旁边的船时那一闪晃而逝的灵感。小余他们不是小曾，没时间感慨与回忆，他们听完消息转身准备朝公路走跑，这时前方一堆白花花的肉挡住了出路。
齐俊妈不知什么时候脱得只剩一条短裤衩，叉着腰站在路中间。众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愣住。“沐阳啊，老娘记死哒你。我屋里俊伢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这样容不得他。”
沐支书见状大吃一惊，就齐俊妈这样子，按他们警察的话讲，这叫妨碍公务，搞不好……扯了扯沐阳妈，指了指齐家房间。沐阳妈会意，从房间里拿出一场被子，钻进看热闹的人群。不知是谁伸手帮沐阳妈扯住被子的另一角，从后面飞快地朝齐俊妈罩过去。
谁知，齐俊妈三下两下就挣脱开来，死命地跑到已经走到屋旁的小余他们面前，张开双臂虚拦着。一刑警见这人太难缠，拔出枪朝天鸣了一枪，枪声把齐俊妈吓得蹲在地上。政法书记示意小余留下，自己带队追了出去。
这“呯”地一声，划破夜空清脆的枪响，把在麻土沟里走着的齐俊吓趴了，被跟在后面的庞建军与老师傅他们跑过去抓了个正着。
这边齐俊妈还不知道齐俊被抓，正裹着被子，坐在地上一把泪一把鼻涕指责小余与沐阳不近人情、无情无义。
小曾看她那样子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悲，“婶子，您这是命好，遇到领导他们大事化小。如果换做别人，就您这行为已经构成妨碍公务罪，可以判您的刑，您知道不？”
“判刑？”齐俊妈一激动，猛地站了起来，罩在身上的被子往下面一掉，她又赶紧弯下腰扯起被子包住自己，“判刑？判刑还好些呢，最好判我一个死刑，代替我俊伢子送命。”说着又不管不顾地抓住小余的手，“小余啊，要不你去跟警察同志说说，让他们别抓俊伢子，抓我、抓我，我跟那死者屋里抵命，只要我崽能活着，小余，婶子求求你了……”
小余拿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给她披上，“婶子，您别这样。自古以来法律也没有这样一条。”小余好不容易挣脱开，准备跟上大部队去抓齐俊时，只见前方人影幢幢，难道抓住了？正狐疑着，前方一支手电朝他们晃了晃，“抓到了、抓到了，不要去了，不要去了。”
齐俊妈一听，瘫倒在地，旋即又光着身子朝那群人狂奔，边奔边喊着：“警察同志，求求你，放了我家俊伢子。抓我吧、抓我吧。”
路上突出的砖头、煤渣让她跌倒，她又飞快地爬起来往前方奔。等她追到河边时，公务船早已开走。回应她凄厉的呼嚎地是垸内的鸡鸣与狗叫，及后面跟着赶过来，一夜没睡的乡亲们。
文英自从昨天听小余不小心溜出一句：“除非齐俊是精神病，或者可以不判死刑。”她心中不知怎的马上想起那次和梦凡去探望叶美玲时遇到的那个好心的院长，说不定他可以帮她。
此刻如果梦凡她们任何一个人在她身边，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都会想方设法阻止她，劝她别异想天开。先不提一面之缘，人家凭什么帮你，就说齐俊妈这个德行，怕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感恩。等梦凡听沐阳讲述文英受辱的经过，下课后赶过来准备劝慰她时，她已经和她大姐坐在院长家里的客厅里等待那凶得要死的女医师做的午饭。
既然文英不在家，梦凡坐都没坐没下，准备顺道去看看还有两天就成新嫁娘的志云，谢绝文英妈留饭的好意，抬脚往禾场里走，却被外面气氛气势汹汹的齐俊妈她们吓得缩回脚。
“李文英，你这臭婆娘，你跟老娘出来。你害得老娘屋里齐俊伢子关起来就想跑啊。老娘告诉你，没门。”从场部哭闹了半天的齐俊妈又到文英家来了，她一手提着一只鲜活的花公鸡，一手拿着一把砍刀，跳起脚来骂了一阵后，又直着噪子喊着“天啊！你打开眼睛看看啊，看看李家里这个骚/货啊……我屋里乖乖洁洁的崽要被她害死了啊！李文英啊，看我不剁死你这个砍颈的……”话没说完，一刀下去把公鸡的头给砍断，那血冲得她满脸都是，那狰狞的样子，吓得梦凡直往文英的房间里奔。
原来齐俊妈看着公务船走后，不顾沐光辉他们劝阻，拉着齐俊爸跌跌撞撞地赶到场派出所，刚过浮桥便被死者家属拦住。齐俊妈虽然泼辣也知对方惹不起，和齐俊爸双双跪在死者妻子面前，连声说着对不起。在派出所同志的协调下，同意出三万元丧葬费。本以为出了钱齐俊便会没事。谁知，到所里等了老半天，才见小余出来。
“小余，我俊伢子在哪里？他到底怎样了？会判死刑不？我多出点钱给那边，是不是就可以……”
小余把他们带进办公室，让他们在相关文书上签字后，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早晨，公务船直接把齐俊送到县局去了。我们这边可做不了什么。再说就算被害者家属不上诉，人证、物证俱在，齐俊这杀人罪是躲不脱的。我看你们呆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家去吧，离审判还有一段时间，有办法想就想点办法吧。”齐俊爸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余，我家齐俊到底为什么会杀人？那个人跟我们无怨无仇的。我家俊伢子又没得神经病，为什么突然会杀了他？是不是那个人想打我家俊伢子。”
小余扶着齐俊爸坐下，递给他一杯冷开水，“齐叔啊，这个、这个……”小余为难地摸了一下后脑勺。
小曾知道小余为难，走过来对齐俊爸说：“齐叔啊，我们有我们的难处。案件在侦查阶段除了先前给您的文书所说的一切，其他的是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您还是到大堤上问问知情群众吧。”
两人倒不用刻意去问，走到大堤上，人们正三五成群地议论着这件人命案。
齐俊妈听了个大概，怒火中烧。原来是南堤闷葫芦家的陈兵先惹的她家俊伢子，跑到陈兵家，拿起放在大门后的扁担一顿乱砸，江国良见事态严重，只能和人强制把他们拖开。
梦凡如果知道齐俊妈还闹过这一出，一定为竖起大拇指赞叹了下她的好精力。虽然现在罪名是坐实了，按常理现在他们不是应该找所有能找的亲戚朋友，商量商量，或者找懂法的人咨询一下，齐俊到底是判无期、死缓还是死刑？还有闲心带着三姑六姨地到一个不相干的人家来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