鸪宿山,不留崖,霍经年抱着乐妧坐在悬崖边上,一天一夜为她输送灵力,怀中的佳人仍未醒转。
妧儿,值得吗?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无法释怀吗?那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哪里配的上你?霍经年长叹一声,手指轻轻抚摸她光洁的小脸,眼里是满满的宠溺。也只有在她昏迷的时候,他才有亲近她的机会。以前,哪怕碰一下她的手都会被她用冰刀般的眼神吓退。
他霍经年堂堂魔界天王,教徒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哪个人见了他不伏地膜拜诚惶诚恐,唯独这个小女子对他恶言恶语,她打他,骂他,鄙视他,拒绝他,可是不管再粗暴他都甘之如饴。他定是开天辟地以来最犯贱的魔王,管不住自己的眼,控不住自己的心,只要她在,她就是一切。
夕阳西下,大片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霍经年内心矛盾,希望她醒又不希望她醒。她醒来无外乎让他滚远点。她不醒,他便一直可以抱着她,看长河落日圆,星移斗转。
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候,乐妧缓缓睁开了眼睛,见霍经年眉头纠结在一起,正柔情脉脉的盯着她看,她心窝深处泛起一丝酸涩,是内疚吗?她被九星伏魔阵困在冰原,这十年,她在阵内苦修,他在阵外冥想,研究破阵之法。他不惜耗损灵力,隔界传音给她,免得她寂寞。
“看够了?”乐妧没好气的问道。
“没有。”霍经年讪讪一笑。
“放开我!”
“不放。”
“你找死?”乐妧瞪了他一眼。
“死也不放。”霍经年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怀中的佳人只怕已香消玉殒了。
“你敢在你的一妻八妾面前这样抱我吗?”
“有何不敢?”
“花言巧语,霍经年你就是个骗子!”乐妧杏目圆睁,“你这怀抱多少个女人呆过数得过来吗?收起你的深情,少装可怜,你骗不了我!”言毕,乐妧一把推开他。
霍经年起身,不生气也不解释,一妻八妾,她说的是事实。从前,也是这样的山,也是这样的夜,也是两个人,如今洒脱俊逸的游侠少年郎已变成混世魔王,一笑倾城的娇俏小姑娘亦变得冷若寒霜。鸪宿初遇一别后,爱恨情仇万年间。风又飘飘,雨又潇潇,只是人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往事不堪回首,空悲切。
乐妧见他蹙眉不语,心想是不是方才言重了?转念一想,如果不说得难听点,他怎么会放弃?这十年来,他不理魔教事务,丢下一妻八妾,在荒芜的冰原陪她,要是换作别的女人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以身相许了。可是乐妧不会,她的心长在别的男人身上。
“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霍经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我会等,总有一天,你会懂。”他望着她,神色自若。心早就被伤得透透的,死过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回。每次,不由自主,只要看她一眼,那颗心又会犯贱活过来,目前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会去找孩子……”乐妧转身望着远处浓黑的森林,“也会去找他。”
“我陪你。”霍经年淡然一笑,“你灵力耗损严重,白沙江距此万里,我怕你撑不住。这一时半会也急不得,还是先跟我回天魔殿,养足了灵元再去找。”
乐妧犹豫了半天,她恨不得立刻见到日思夜想的孩儿,但是她的灵力耗损大半,身体极度虚弱,确实奔波不得。
幽都天魔殿位于摘星山和揽月山中间,确切的说法是嵌在两座山的崖壁上,上面是怒号的山鬼风,下面是湍急的黑河水,巍峨险峻,肃杀霸气。寻常小妖小怪上到天魔殿,只怕要吓得心发慌腿发软。
霍经年的归来,让天魔殿死灰般的气氛变得狂热。只片刻的功夫,一群莺莺燕燕便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大王”,声音个个甜得腻人,轻纱薄裙五颜六色,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令人眼花缭乱。乐妧轻轻瞥了霍经年一眼,一脸鄙夷之神色。猫妖、兔妖、鸟妖、蛇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门类齐全,霍经年你的口味还真是集大成啊!
“妧儿,我……”霍经年面露窘色。
乐妧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走了,自己寻了一个清净的屋子闭门修养。原本对他仅有的那一点内疚之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八个小老婆,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缠人的功夫一等一的高,何况霍经年十年未归,她们早就寂寞难耐了。这边未搞掂,那边东西南北四大护法也闻讯赶来,见到霍经年,激动万分,跪地不起。他们不是没去过冰原,只是无人可破大王亲设的结界。任凭他们苦苦哀求,哪怕以死相逼,大王都没有出来见他们一面。
这群庸脂俗粉加起来也比不上雪狐族圣女的一根头发丝。大王这场恋爱陷得太深,无法自拔,放着好好的魔王不做,倒巴巴跑去受那份罪。
“大王,您终于肯回来主持大局了!”东护法天一涯威猛彪悍,一身纵横纠结的肌肉撑得软甲刚劲饱满,他此刻正像个娘们般抹泪呢。
“大王……英明!”西护法水一方风情万种,有一双勾人心魄的美瞳,曾经无数次对霍经年暗送秋波,无数次被他忽略不计。她水一方,容貌、身段、气质、能力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霍经年对她就一星半点儿的男女之情都没有呢?
“大王,这十年来,属下日日夜夜思念您,但不敢忘记魔族复兴之重任,属下只好极力忍住前往冰原陪您的念头,帮大王守护幽都,协管教务,属下愚钝,只能尽绵薄之力为大王分忧!”南护法冷一秋眼含热泪,言之切切,完全不理会左右射过来的三道凛冽的眸光。这家伙修为不见增进,倒是拍马屁的本事渐长。
“大王一路日夜兼程,想必累了,我等暂且退下吧,勿扰了大王休息。”北护法孤一世面冷心热,夙怀韬略,四大护法中,霍经年最为倚重他。
霍经年以手扶额,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热闹的大殿终于安静下来,霍经年高坐在王座上,双目紧闭,良久才睁开,自言自语道:“真是烦死了……”
乐妧正在房中清修,蓦然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明明不想见到的人往往不请自来。
“王后,别来无恙?”
院中立着一位高挑的女子,衣着华贵,进止雍容,威仪端庄,美则美矣,只是给人一种冷艳强势之感。她是霍经年的正室原配,名为那蓝,原是孔雀族的准仙,众星捧月只待她度了飞升之劫位列仙班,好为孔雀族增光。怎料这劫非天打雷劈,这劫是霍经年。那蓝对他一见倾心,自甘堕落,执念成魔,终被仙羽族除名。
“他肯回来,本宫想定是你也来了。”那蓝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无物。她就站在院中,隔着门与乐妧说话。
“我十天后自会离开。”
那蓝沉默半响,“他也会走的……如今本宫能见到自己的夫君却是因为自己的情敌。”
“你后悔吗?”
那蓝冷笑,“他不会废后,天魔殿王后这个位置本宫想坐多久都可以。本宫会好好活着,本宫得不到,他也得不到。”
“你执念太深。”
“你又何尝不是?说起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犯了同样的禁忌。那个男人位高权重,即使在仙界也是尊贵超然,小小一只雪狐,想必还入不了他的眼。”
“不劳王后操心……”乐妧心中揪痛,那蓝恨她,不敢杀她但知道如何能伤她。
那蓝嘴角带着笑意,慢慢向外走,刚到门口就和匆匆而来的霍经年打了个照面。
“大王……”那蓝欲言又止,看着霍经年时那哀怨的眼神竞为她增了几分柔弱。
霍经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走到廊下,本想推门而入,然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小心的喊了声:“妧儿……”
“滚!”果不其然。
“你好生歇着,我让回春子过来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这次你的灵力损耗大半,需循序恢复,万不可急于求成。”霍经年说罢一步三回头的缓慢离开。
那蓝在院外一直听着,听得眼热心酸,这就是她的好夫君啊!十年不见,对她这个原配夫人正眼不瞧只“嗯”了一声,对狐狸精百般讨好,委屈求全,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那狐狸精已让他滚了,还在门口嘚啵嘚啵讲,简直自取其辱!
那蓝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抹浅紫身影。少年站在树下,把树皮硬生生撕下来一大块,英俊略显苍白的脸,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狠厉的光芒。
“深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师傅知道又会罚你。”那蓝柔声说道。
“母后,我替你杀了那狐狸精!”少年愤懑不平的说道。他正是霍经年与那蓝的儿子,天魔殿少主霍匀深。自小他就感受到父王对母后的无尽冷漠,父王对他除了严苛还是严苛。在他的记忆中,父王从未笑过,责罚他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父子俩更是无话可说,形同陌路。
“你现在杀不了她,她的修为比你高太多。真打起来,连母后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那蓝摇头轻叹。
“母后,你这样活得忒憋屈!那八个妖精也就算了,可是这个狐狸精不一样,父王上心得很。她若不死,父王如何能回心转意?”匀深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手。”
“母后!”
“快些回去,孤师傅的课业你也敢逃!”那蓝嗔怪,拉着匀深向浣雨台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