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一个贪官，而是一个清官的话，这种处世态度也许真的是成功人士的象征呢。
年轻警官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回身坐回椅子上，叉着手等着。
“我是不会说的。”等到完全把烟抽完了，胖子贪官才缓缓说道，“不要用什么已经有证据之类的笑话威胁我，如果你们真的有证据，就不会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了。严格说起来，这种吓唬人的方式还是我在位的时候首创的呢，你们用我的方法来审讯我，实在是太可笑了。”
年轻警官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胖子贪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让你们管事的出来，我要跟他面谈。”胖子贪官说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叼在嘴上。
年轻警官无奈地看向刘靖华们这边。
父亲沉吟了一下，打开麦克风，说道：“好，我来。”
父亲整了整衣角，就像是学生为了见老师那样，居然隐含着隐隐的紧张。然后，父亲走出了门，十几秒后，他出现在了审讯室里。
年轻警官讨好地冲父亲点点头，又为难地看看胖子贪官，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也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年轻警官连忙如获大赦似地收拾了一下案卷，逃出门去。
此时贪官嘴上还叼着半支没有抽完的烟，看到父亲进来，他慢慢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父亲拉开椅子，坐下，顿了顿，说到：“不是跟你说过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啊，可是已经戒不掉了。”胖子贪官听到父亲的话，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把还剩小半截的香烟摁灭在了桌子上。
刘靖华眉毛皱了一皱，因为这段对话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警官与犯人的对话，而像是老朋友之间的相互问候。
“我们没有证据的话不会冒然逮捕你，我想这个你比我清楚。”父亲说到。
胖子贪官无奈地点点头。
怎么，这和之前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啊！刚刚胖子贪官不是说过，什么如果有证据就不会在这里审问浪费时间了么，怎么现在又同意了父亲有证据的说法？真是搞不懂。
“你们知道多少了？”胖子贪官突然问。
“我不可能告诉你，这你知道的。”父亲正色到。
“哦，我还以为，以我们的交情，你会帮我一把呢。”胖子贪官苦笑到。
“交情归交情，公理归公理，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应该接受处罚。”父亲说到。
“他们也拿了，他们拿的更多。”胖子贪官有些委屈地说到。
这里的“他们”，大概是指其它贪官吧。
“他们迟早也要到这里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父亲义正言辞地说到。
胖子贪官闻言，颓然地低下了头。
“后悔吗？”父亲见到胖子贪官这样样子，语气中居然有了些许怜悯。
“不后悔。”胖子贪官的回答语气却是让人意外地坚定。
“哦？”这个回答明显让父亲意外。
“你们肯定不可能知道我的全部案件，不然你们也不会再浪费时间来审问我了。冉冉已经被我送到美国念书了，只要我之前存的钱保留下哪怕五分之一，也足够他过一辈子了。”说到此处，胖子贪官得意地一笑。
“五分之一就够过一辈子的了么？”父亲轻轻一笑，“那么剩下的五分之四，你是特意拿来为自己判刑的么？”
胖子贪官一时语塞。
“经济案件没有死刑。”胖子贪官说到，“像前两天你们逮捕的昆明富民黑老大，七罪并罚，也不过才判了二十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抓住了我多少证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会判得比他长。在狱中我再运作运作，疏通一下关节，估计不出十年，我就可以去美国找我儿子了。”
父亲默然无语，半晌，才说到：“这就是你贪污的理由吗？”
“为什么不呢？”胖子贪官反问到，“不到十年的牢狱之灾，换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算都合算啊。”
父亲叹了口气：“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哼，十年前我还是没有认清形势啊……而且……”胖子贪官说到这，语塞了。
“而且，为了你的儿子吗？”父亲接着说到。
胖子贪官沉吟了一下，道：“而且，我现在也终于明白，那些人，你是赢不了他们的。一旦你进入官场，要么加入他们，与它们同流合污，利益共享，要么……就是死。没错，跟他们作对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胖子贪官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些声嘶力竭了，多少有些失态。父亲默然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
“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这么悲观了。”父亲说着站起身来，“那个发誓要将天下贪官一网打尽的豪侠，究竟到哪里去了。”
胖子贪官听到父亲这样说，缓缓低下了头，喃喃着：“人是会变的……那些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父亲说着转过身，往门外走。刚走了两步，父亲突然停住，没有回头地说到，“我也有儿子，但是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
胖子贪官跟刘靖华闻言都是一愣。
父亲说他与胖子贪官不一样。
他是指对待儿子的态度么？
胖子贪官是怎么对待儿子的？听刚才的对话，他好像是不顾原则，哪怕贪污腐败也要为儿子铺好未来的路。
那么父亲呢？
原则比儿子重要，对吧。
想到这里，刘靖华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刘靖华的心情，是应该为父亲的大局为重而欢欣鼓舞吗？
原则上来说，应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刘靖华却感到淡淡的失落呢？
甩下这句话之后，父亲就出了门。
从审讯完到晚上吃饭，父亲一直一言不发。那表情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不幸遇难了一样。不明所以的母亲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的脸色，轻手轻脚地上菜，生怕不小心惹他发火。
吃晚饭，趁收拾餐具的机会，母亲趁父亲不注意，把刘靖华叫到厨房，小声问到：“你又怎么惹你爸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