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德睡的迷迷糊糊,忽想起荣牧革的事,顿觉没了困意,于是睁开眼睛……瞬间,他惊呆了,眼前是黑洞洞的一片!他抬起手看,不见手,低头看自己的身躯也看不见。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脖子、身体、胳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骆德感到眩晕,亮光交错着黑暗,有远近上下的对撞感,耳内嗡嗡鸣叫,他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终于,他恢复了沉定。于是开始回忆昨天发生的事,他想了起来,昨天在农庄杀了洪管家,逃出来后找个旅店睡下了,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做梦,对,是在梦里!但很快——他又觉察到,这不是梦,杀洪管家才是梦,他想不起梦中洪管家的相貌,而洪管家只是耳闻,他从未见过。老锥和韩雪,他们竟成了我的手下?
骆德感到可笑,继而又反复的回想,他想起了昨天是从洞穴里走出,之后遇到了雪崩,自己掉进了地陷的深渊。他看到了蓝蓝的天,白白的雪,雪浪滚过,哈达飘向空中,雪鹫飞过……
是这样吗?骆德一遍遍的否定自己又一遍遍的肯定:我的羊皮卷和背包呢?还有牛角刀?……我连自己都看不到,怎么会看到那些?难道我的眼睛瞎了?可是为什么还能看见这黑洞?我的身体呢?为什么摸不到?我摔死了吗?如果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难道是鬼?一个孤魂野鬼?
骆德感到恐惧,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感,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肉皮发麻,感觉不到脊骨的凉,但却感觉自己在痉挛,像过电般的击颤,又如万针穿刺,似老锥用钉扎、用锥挑,翻搅着每一根神经。他大声的喊叫,虽然自己清楚在喊什么,说什么,但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样又过了很久、很久,骆德才逐渐缓和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坐着,还是站着,或是躺着。骆德试着起身,他感觉自己很飘,虽然似乎没有躯体四肢,但可以四处行动,可是无论怎么走,都像是在黑洞中,在原地无限的徘徊。
骆德回想着,无论想什么,曾经的一切都非常的清晰,甚至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早已遗忘的、经历的所有、所有都在意识中随思即现。他感觉不到渴、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冷暖。当长久的面对黑暗后,他可以体会到一种异样的疲累感,像在不断的挤压他,又不住的拉伸他,当到达极限后,便会混混睡去。在梦中,骆德又重新感到了真实的自己、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所有感知。清醒时,他又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假,假的无法解释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他肯定自己不是在天堂,因为没有任何快乐和美好。难道是在地狱?此时,骆德真的希望能够看见阎王、小鬼、还有长着牛头马面的家伙。或者是他万分厌恶憎恨的老锥,他也会张开激动热情的臂膀去拥抱。但——什么都没有,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在无尽的黑洞中,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虚界里,骆德只能去慢慢的、慢慢的适应这个只有他的世界,即便是想死,他也是寻死无门、欲死无路。悲伤、愤恨、焦躁、苦闷、孤寂、欲望在不知过了多久的虚度中渐渐的平息、释然。直到一个人忽然出现,骆德称他为——神。
“你是神吗?”骆德望着眼前朦胧的白影问,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看不清神的相貌。
“如果你这么认为,我就是。”神呵呵的笑了。
骆德悲喜交加,激动的说:“你、你能听见我说话?”
神说:“当然,我不但能听见你说话,还能看见你,我能看到你的一切!”
骆德觉得自己跪下了,他忽然想哭,却欲哭无泪:“神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是生还是死?你能救救我吗?”
神飘到了眼前,但依然看不清。骆德感觉神在抚摸他的脸庞,擦拭着他的泪水,他感到了自己的脸,感到了久违的痛,感到了温暖,感到了希望。
神说:“骆德,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如果你想离开这里,还需你自己的努力,这期间会很艰难,也会很漫长,但只要你去坚持,你也会成为神!”
骆德说:“师父啊,我不知道有多艰难,也不知道有多漫长,但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神哈哈的大笑,说:“你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骆德想了想,说:“我的一切就是我。”
神说:“刹那也长久,长久也刹那。骆德,我们从空冥开始吧!”
荒诞的梦若非异常离奇、或者情境深刻,多会在生活中忘却,似乎从未发生过。而现实般的梦若刚好是心结的纽带、梦境介于一种可能的事件时,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梦境会转化为错误的记忆,你会认为它曾真实的发生过一样。
罗杰在昏睡中醒来,他感觉眼皮很沉,头胀颈麻,全身酸软。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在觉醒的时刹那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醒了。”护士看了下监护仪,将罗杰的头略向侧轻转,调整了呼吸机,掩了掩被角。
光秀来到病床旁,看了看输液滴管,对护士说:“他需要治疗多久?”
“大夫说,根据病人的状况,大概需要7到10天。”护士说。
“他现在还很虚弱吧?”光秀问。
“是的,不只是虚弱,入院时曾被预诊有脑梗倾向,三天内是不可以下床活动的!”护士说的很严肃。
“好的,谢谢!”光秀的笑会让女人觉得清爽舒畅。
罗杰望着滴液,仿佛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输液器旁边的男人是谁?他身后的高挑女人冷艳中蕴含着杀气,袖口看上去有点特别,里面很可能藏有暗器。
罗杰想活动下双腿,但感觉力不从心,他伸出一手,缓缓的向枕边摸去。这个小小的动作马上引起了黎爱的警觉,她的身体微沉,两手略收。罗杰的手笨拙的摸过脸庞,他要把呼吸器摘下来。
“不要摘,不要摘……”光秀一边摆手示意罗杰,一边对护士说:“过会我去看下治疗方案好吧?谢谢……”
“好的,我也可以给您拿过来。”护士微笑着离开了。
“罗先生,先不要摘,配合治疗。”光秀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胡须剃掉了,显得年轻了很多,成熟中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是光秀,苏博士的学生。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或者说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苏迪她也很好,不用担心。请你相信我!这些天我会派人昼夜守护你们,等你好转了我们再聊哦!”光秀的话诚恳又不容人拒绝。他又轻轻地拍了拍罗杰的胳膊,笑了笑,说:“你很幸运,也感谢上帝!”说完站起身,指了指黎爱说:“这是我的助手,她负责你们的安全!”
黎爱微微点了下头,眉毛微挑,看上去她比适才放松了。
“好了,我先告辞,早日康复,罗先生!”光秀说完,像孩子似的冲罗杰挤了挤眼睛,转身出了病房。走廊里站着四个保镖,他们见光秀出来,躬身退立。
光秀又来到了隔壁。苏迪依然沉睡着,她面色苍白,还没有苏醒。光秀坐在病床旁边,默默的凝视了片刻,又轻抚了抚苏迪的额头后,沉着脸离开了。
宽敞简约的会议室内,光秀脸色阴霾,来回的踱步。在他对面的三维通讯画面中,五个科研人员静静的伫立着,目光紧跟着光秀。
“司、司长……”黎博推了推眼镜框说。
光秀一摆手,停下脚步,扫了一圈眼前的几个人,抬起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你们个个都是龙,放在一起怎么就都成熊了?我们都有对事业的热爱,都有契约精神!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贺院长,你最近在做什么?苏博士不在你就玩不转了?身为项目的负责人,你不只是要担当,更要包容,你懂吗?你懂吗!亏你还是顶尖的神经学专家,你不是递质,也不是受体,你是导引,难道你不明白导引的重要性吗?”
后背略驼的贺蒙低着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青而又白。
光秀走到贺蒙的身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在几人中转了一圈,情绪略恢复了平静:“其他人我就不说了,伤感情啊……你们都是高智商的动物,什么是高智商?是创造!半零基地的使命你们也都清楚,我需要你们把项目的进度提前三个月!”
“提前三个月?”贺蒙差点惊叫出来,拿着手帕擦汗的手也僵住了。几个博士同样感到震惊,交头接耳起来。
“是的!”光秀的语气坚定,他冷冷的看着几人,说:“没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我们一起提头去见总长!我们可以和总长说,我们愿意把头颅捐献给基地,供后人研究。总长肯定会很高兴的,在这几颗头颅里,装的可都是当今稀有的大脑啊!”光秀说完笑了起来,笑声让人感到脊骨发冷。
“各位都说说吧,苏迪出现的问题究竟怎么解决?”光秀坐在了椅子上。
“司长!”贺蒙近前一步,说:“在设计的清除程序中,阻氧时间为10到12秒,15秒内提至假梗态,这是目前我们认为最可行的方式。苏小姐因长期疲劳,加之体能较弱,所以才会出现偏差,我们已进行了损伤修复,应该、应该不会影响她的健康。”
“其它的方法呢?”光秀问。
贺蒙说:“阻氧法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但清除效果好,不会留下存记。针刺法虽然没有任何危险,但清除耗时较长,还会留下部分残片记忆,并出现过记忆完整恢复的案例,而视锥法我们还在试验研究阶段。”
“我不同意视锥法!”路吉博士大声说道。“今天正好司长在,不妨我们一起探讨。我做大夫时,曾经接过这样一个病例。那是个刚准备上学的孩子,体检时发现一只眼睛完全失明,当做完检查后,我很惊讶,因为那只眼睛的机能是完全正常的,但就是看不见。后来了解到,这个孩子在小的时候反复的闹眼疾,当时的大夫在治疗处置后为他戴了个眼罩,这个眼罩一戴就是半个月。”
路吉博士耸耸肩,说:“我们都知道,大脑很神奇,它有用进废退的原则,孩子的大脑认为那只眼睛以后就不需要了,视皮层关闭了讯号。那么,如果我们采用视锥法,就会为大脑提供错误信息,很可能导致不确定的不良后果!”
“贺院长,路博士说的你怎么看?”光秀问道。
“是的,存在这个问题,目前也是在这里进入了瓶颈。”贺蒙忐忑的说。
光秀沉思了片刻,说:“这样贺院长,你们可以继续攻关,寻找解决方法,但需要有个尺度,还要另辟蹊径!有问题不怕,怕的是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去天堂的路有几条不知道,但通往科学圣殿的路不会只有一条!”
“是的、是的……”贺蒙点头应道。
光秀站起身,走了几步,说:“谁还有其它的创想?”
见几个人都没有回话,光秀看了看高尔基博士,高博士低了下头,回避了光秀的目光。
“都去忙吧!”光秀甩手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