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光县虽是富饶之地,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有名的杰出少年实在有限,即便有,不是自持学识打算上京攀附更好的,便是已结下了一门更为富贵显赫的亲事。某些夫人的女儿眼看自己的女儿已然及笈,可却至今找不到门户相对的,怎不令她们着急抓瞎呢。
乾氏从早至今,还未上前院去看过,也未派人去探,这一下不免又被问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打法身边的小丫鬟去前院探一遭。
冷瑟,甄惢及各家小姐们就坐在花厅的外间,与坐在里间的夫人们,只用一扇八折的百花屏风阻隔开来,根本起不到隔音的效果,加之闺阁小姐们从小到大很少出户,大多娴静内敛,所以略有几人相熟的即便交谈也皆如蚊音似的,旁人若不仔细去听,决然听不真切。因此大人那边的高谈阔论,一字不落的被外间的女孩子们听得一清二楚。
见周围的小姐们个个沉默不语,静听隔壁的对话,没有人注意自己和冷瑟,甄惢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悄悄凑近冷瑟,嘴对着冷瑟的耳廓,用一只手掩着后,她方才悄声道:“是伦哥哥来了。”
面对甄惢突如其来的靠近,冷瑟一怔,而后听完她的话,又是一怔,正要喝止她的不规矩时,见坐在对面的一位小姐看过来,冷瑟眨了眨眼,朝对方微微一笑,随即不急不缓的将靠在她身上的甄惢推开“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小孩心性。”
重新与这么多人待在一起,冷瑟除了心底期盼早一点点能够见到卓显之外,还有一点难以言喻的紧张。
当年若非她与表哥私相授受,不顾礼义廉耻的想与他私奔,到后头只怕也不会被人绑到火坑里去。父亲后来虽然竭尽全力找到了她,但看着父母那白了满头的发髻,令她自责悔恨的只想父母从没有生过她,更没有脸再待在世上给父母脸上抹黑。
而今天她可以清清白白的再次坐在这里,以冷家人的身份招待来宾,她自然要恪守一切礼仪,万不能有任何遭人诟病的事情发生,哪怕是一个小错误她都不允许!
见冷瑟神色淡淡的,不预备自己,甄惢只好将目光扫向周围望向她们的小姐们,无奈的撇了撇嘴。她只是实在憋不住了,急需找人分享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盯着她们做什么呀!而且今天她感觉表姐表现的实在过于刻板,往日那股浑然天成的飘逸洒脱的劲儿,竟是半点也见不着!
望着这些妙龄少女,甄惢相信若冷家但凡是有一个适婚男丁健在,只怕冷家的门槛准会被这些小姐家请的媒人给踩烂的。可惜……其实哪怕换做是她,又何尝不惋惜姨丈姨母福薄。他们夫妇对她犹如亲生女儿,假如膝下育有一子,即便一生碌碌无为,只要性子随姨丈姨母般专情谦和,至于长相,不论是随五官俊朗的姨丈还是随五官冷艳的姨母,都不会差到哪儿去,更别提冷家十辈子也用不完的家产,她打心眼里是一百个愿意的,偏偏天不遂人愿…….
及至半下午,到冷宅看热闹的客人方才渐渐逐一下山归家。若非山路不好走,下山的路程又远,只怕一时半会这些人还不愿意离开呢。
冷祥被离县令及几个常来往的好友敬酒敬得不省人事,自是不能在外送客,家里又都是女眷,只好吩咐两个学生在门口送客。乾伦自从得知姨丈要收学生的消息后,特意从京城一路紧赶到冷宅,可惜冷祥当着许多宾客的面,依旧没有收下他。
其实乾伦才刚到开蒙的年纪时,他母亲便亲自写信给妹妹,想让妹妹帮着在妹夫面前说几句好话收下乾伦做学生,偏小乾氏是个实心眼,只几面就看出小外甥不是喜好读书之人,因此回信时直接回绝了胞姐。
大乾氏与小乾氏的性格截然不同,她心胸狭隘,见妹妹不肯美言,心里不禁窝了一肚子的火,于是提笔写了一封许多抱怨责备的回信,以后更是直接断了与小乾氏的书信往来。小乾氏心地良善,见姐姐信中的言辞激烈,显然对此怒不可竭,她只好向相公和盘托出,想让他破一回例。
然而小乾氏好说歹说,冷祥依旧不同意,他早就不喜这个外甥,从前年纪小还看不出来什么来,如今年岁大了不务正业,不喜读书也就算了,却油腔滑调的甚好勾搭女子,若非看在他是自家妻子外甥的份儿上,他连门都不会让乾伦进来,以免祸害了他的两个女儿和外甥女。
湛蓝天空逐渐转变为殷虹,渲染着冷宅附近大片的群山,从北面刮来的微风,徐徐的吹走尚还遗留在茂密的树叶间,花草间的些微余热。
劳累一天的冷瑟,浸泡浴桶里,闭着双眼,舒张双臂,将后脑勺枕在桶沿上假憩。在她身后,纤红十指轻柔的梳洗着她如墨一般的长发。
“表妹,我过来看你了,你在干嘛呢?”
听到门外有些尖锐高亢的嗓音,冷瑟不禁皱了皱眉,轻声发问:“是谁在外面?”
“听声音应该是表少爷。这人也真是的,天都快黑了,还跑过来做什么?小姐,奴婢去问问他有什么事,若没事,奴婢便打发他走。”纤红一面说着起身,一面扯下一旁架子上的帕子擦手,她脸色就有些不耐,这位表少爷也真是没点规矩。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他倒好全然不顾,从前喜好缠着大小姐,后来大小姐没了,二小姐转好了,他又来缠二小姐。
“嗯,交给你处理吧,我并不想见他。”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冷瑟已抬腿跨出了木桶,往一旁的衣架子走去。
纤红步出浴房关上门,一面拉扯有些褶皱的裙裾,一面走向上房最正中用来待客的正厅,跨进门槛,见乾伦自来熟的坐在当中的红木罗汉塌上,神色悠闲的喝着小丫鬟才递给他的茶水,一双不老实的眼睛还不忘偷瞄那小丫鬟越离越远的屁股,纤红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表少爷好,我们小姐正在梳妆呢,一会儿要去给老爷夫人请安。您不顾天色已深,大老远的从萍粹楼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您告诉我,我等会见着小姐了,立刻向她禀告。”纤红是三个丫鬟中嘴皮子最利索的,早得了老爷夫人的信,让小姐离表少爷远些,所以言语上一向不客气。不过主仆尊卑有别,她一贯还是掌控着分寸。
乾伦没听出来她的暗讽,当即站起身,哗的一巨响,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故作潇洒的扇了几下之后,才乐呵呵的两步并作一步,走向纤红道:“没什么事,才刚陪姨丈,小姨吃完了饭,闲来无事,就想来瞧瞧表妹进来如何。”
纤红今年十五岁,正值妙龄,五官不十分出色,只是肤色较白,加上惯会梳妆打扮,所以只有四分的颜色,愣是被她巧妙的提到了六分,也算是一个中等的美人了。
“那真不巧呢,我们家小姐梳妆完了还得马上赶去绍源居呢,忙了一整天,她才有现在一点空闲,怕是没空见您,您还是改日再来探望为好。再说,您看这天眼看就要黑了,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见他没事,纤红也不再客套,直接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