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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刻薄

张明东一向对自己比较刻薄,当然这里的刻薄是说他过日子比较委屈自己。

要搁二十年前,这可是优点,人们首先会想到传统美德这四个字。与传统美德相关的,当然就是勤俭,节俭诸如此类的褒扬了,最次也是,张明东这人晓得过日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又一次不幸得到印证,晓得过日子的张明东因为刻薄加身,眼下还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也是没办法的事。

眼下人们思维全一边倒了,一个对自己都刻薄的人,能指望他对老婆孩子好到哪儿去?思维这么一倒吧,那些怕受刻薄的女人全都对张明东望而止步了,再这么一止步吧,张明东的老婆儿子也属没影的事了。

没老婆没儿子的张明东愈发对自己刻薄起来,他错误的以为,只要攒足了钱,女人就会排着队任他挑选 。

张明东没别的来钱门路,唯一办法就是从口里省了。其实说穿了也是很让人挂不上齿的事。一个人,就算一天不吃不喝又能省多少?还何况张明东这样刻薄的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张明东一天伙食费从没超过六元。早点是一元的烧饼,中午是二元的面条,晚上是三元的青菜炒饭。怎么省?换个人,省哪一顿都会觉得太委屈自己了,就是喂只猫啊狗的,省一顿也于心不忍呢!

但张明东就是于心能忍了,忍得很彻底,他都半个月没吃过早饭了。

习惯了也没啥,张明东想起一篇文章里的话来,说勤快的人养金鱼,一天换一遍水,金鱼活下来了;而懒惰的人养金鱼,一个星期换一遍水,金鱼也活下来了;反过来,一旦打破金鱼的生活习惯,金鱼就会死掉,结果勤快人得出结论,养金鱼必须每天换水,懒惰人也得出结论,养金鱼最好一个星期换一次水。

殊途同归了不是?

眼下,张明东得出的结论是,人,其实应该一天只吃两顿的。呵呵,这结论够刻薄的吧!

跟张明东一比吧,谁都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够奢侈了。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的一起车祸,张明东可能还会把一天两顿的吃法坚持下去,因为早饭对张明东来说基本上是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偏偏,张明东那天的眼光没有忽略地上滚落的一个小笼包,他的鼻子也没有忽略小笼包破了皮后袅袅扩散的香气。

张明东的食欲一下子被勾了上来。

能被勾上食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车祸现场的两个小年轻只怕再也没有被勾上食欲的机会了,一个翻着白眼在车轮下探出一只手,那手距离最后的那个小笼包尚有一步之遥,另一个被甩在花坛上,一个包子有一半塞在嘴里,他们的摩托车已成了一堆废。,肇事司机也是个小年轻,他的驾驶室里还有一杯豆浆,刚插了吸管没来得及吸一口,车祸就发生了。

哎,真可怜,总算没当一回饿死鬼。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长叹了一声,是啊,肚里有食鬼不欺,饱死要比饿死强。

做个饱死鬼,干吗非要做个饱死鬼呢?张明东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脑子里跟着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电影电视上那些死囚犯法场问斩时为什么会有人上前送行刑酒喂上路饭了。原来,是为了做个饱死鬼啊!

万幸啊万幸,要是那辆肇事车轮下躺着的是自己?连饱死鬼都没得做啊!

一念及此,张明东毅然决然回转身子,迈步向小城最豪华的宾馆走了过去。

他早听说过,宾馆已经推出了自助早餐,三十元一份,一百多种选择呢?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他没理由再刻薄自己了,一刻也不能。

坐在宾馆豪华的餐厅里,张明东挑了自己最爱吃的烤鸭,黄花鱼,鱿鱼片,牛肉丁,鸡翅,鹅颈,他还要了啤酒 ,奶茶。在餐厅服务员瞪圆了的目光中,他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享受眼前的美食,人生苦短,他该坐下来享受一回了。

想想以前对自己的刻薄,他自己都有点同情自己了,人活着,不就是为的一张嘴吗?

这顿饭他吃得很实在,如果说阎王殿前真有饱死鬼一说,他想没有比自己更饱的鬼了!

那食物都快堵上他的喉管了。

离开餐厅时,他还没忘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捎了一只鸡大腿。

哪来的饿死鬼啊!在他迈出餐厅门时他听见领班在后面悄声嘀咕了这么一句。饿死鬼?他在心里笑了一下,刻薄谁呢?反正不会是自己了,他这会儿可是饱得喘不过气来,打个嗝都要弯好大一会儿腰再慢慢把气往上提。

宾馆大门前是一个十字路口!

张明东在跨出脚步时犹豫了一下,绿灯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五,五秒钟,是足以让张明东从容跨到对广场上的。

张明东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跨了过去。

红灯亮时,张明东已经跨过了街道的三分之二,张明东舒了一口气,可这气舒得不像平日那么顺畅。有食物在肠道上堵着,张明东就冷不丁停住脚步弯下腰,慢慢把气往上提。

张明东提气提得聚精会神的,一点也没发现一辆轿车正飞快奔身自己,依司机的判断,张明东的脚步迈上广场时,自己的车才会到达他走过的位置,可经验有时是最靠不牢的东西,司机怎么也没想到张明东雄纠纠的步伐会突然停下。砰一声脆响,张明东被来不及刹住的轿车弹了起来,手中那个鸡大腿无巧不巧塞进了自己嘴里,迷迷糊糊跌落在地的张明东听见有人隐隐约约在旁边议论说,哪来的饿死鬼啊,穿马路还嘴鸡大腿!

饿死鬼?好脾气的张明东第一次生气了,咋这么刻薄人啊?真是的!我像饿死鬼吗?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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