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马桶上的电话（2）
看见眼前这樽马桶上稳稳贴着的价格标签3300，顾华回想起了上次回家向母亲借钱的场景：
当自己提出借钱时，退休人民教师母亲满脸愤怨地说，“你现在工作都没有，装什么房子？我看刘芳这个人就是个享乐主义者；我看你们两个人今后的问题还大。”
顾华只好说，“不过我们当时买的的确也是二手房，元旦前赶着结婚也没有重新装，买了几件家具就住进去了。”不知为什么自己居然替刘芳说起了话来。
顾母厉声道，“什么叫你们当时买的二手房？那房子明明就是你一个人买的，现在按揭也是你一个人在交；你就是这么个条件，她当时就知道你的收入情况，当时不说房子差，现在结婚了，倒嫌弃起来了，她要装就让她掏钱装好了！”
顾华底气不足地说:“妈，这次装修加买新家具估计要十二万以上，人家刘芳说了，先向你借五万交装修的预付款，其它的钱她来想办法，人家也不是不出钱，再说了，你借给我的钱我肯定是要还你的！”
“哼——”顾母突然用手指着顾华的脑门，一脸真理地说，“你娃啥子事都依她，你娃吃苦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说完，顾母向厨房快步走去。
顾华慢悠悠来到厨房，见母亲正在从冰箱里往外拿苦瓜，他站在母亲的侧面问:“妈，那——借钱的事要得吗？”
顾母双眉上扬，目光直视苦瓜，瞬间回答道:“唉——有什么要不得呢，你是我的儿，我不帮你谁帮你？”
顾华注意到，母亲在说“我的儿”三个字时特别用力，声音也异常宏亮。
顾母接着说，“你就是吃不起饭了，我养你！我的退休工资我们俩娘母用，完全够了！”
听到母亲口中的“我养你”，顾华突然鼻子发酸，只感觉眼眶一阵阵发热。
这句“我养你”顾华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时听到过，结婚前自己几次失业时听到过。母亲每次说“我养你”三个字时，都显得那么的平淡无奇，那么的信手拈来，透着“这样做也是一件高兴的事”的味道。
顾华当然知道母亲每每这么说都是在宽慰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到母亲口中的“我养你”，自己感到特别的难受——毕竟自己已经成家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怜......
顾华的思绪从“我养你”又回到了眼前无情的马桶身上，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又在富森美家居建材市场逛了半个多小时后，顾华实在是有点走不动了。他走到产品区门外的空地上找了个条形木框坐下，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心想好像还有瓷砖还没有看。
这时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鸿霜公司余斌打来的。
顾华本能的反应是自己被录用了，至少之前重来没有感受过招聘单位不录取你还专门给你来个电话说“对不起我们决定不录取你”的人性关怀。
“你好余经理！”
顾华有意压抑自己的兴奋，当然也是试图避免一场空欢喜的降临。
“顾华你好——”电话中的余斌停顿了一下，顾华瞬间有了悲剧即将降临的感觉并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没让自己乐昏了头的低调和从容，“——是这样的，我们老板最近几天没来公司，刚才我跟他电话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说起你的事，他说同意你来公司上班，不知道我们的通知会不会晚了？”
“不晚——”顾华倾刻回答道，脑海里骤然出现了梦幻般的场景：一根稻草，不，是一条蛇状的草绳，从岸边一颗大树旁，缓缓地，摇头晃脑地穿过浓雾，从空中飘向沼泽泥地里的自己，“啊——”糟糕，后面该说什么？自己居然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
“那好，”余斌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们公司的绩效制度上次我们见面时我已经给你说过了，你没意见吧？”
“没有！”顾华的回答坚定而有力。我怎么能有意见呢？你们对我没意见，老婆对我没工作没意见，老母亲对我失业没意见不再说“我养你”就好了——天下就不应该有“有意见”三个字了！
为了显示自己很明事理，顾华补充道:“公司的制度不可能为我一个人改变嘛。”
尽管到现在为止顾华对鸿霜的绩效制度了解得并不很清楚，只知道一个大概，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搞销售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用业绩说话，都是有业绩就能挣钱没业绩就喝稀饭；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个他们的业务员一年能挣二十几万吗？凭什么他行我就决然不行？是啊，都是人嘛，凭什么他行我就决然不行？
“那好，顾先生，你下个月一号就开始来上班怎么样？”余斌的声音在顾华耳里此刻怎么就显得如此的悦耳动人呢？比胡燕的声音好听多了。
“好的，7月1日见，谢谢。”顾华迫不及待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