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荒两千一百二十一年,七星山。
七星山,地处龙荒极北,西连凤城,东通鬼峡,背靠四灵玄水,纵横连绵万里,将南北一分为二。其山势陡峭,险沟深壑,随处可见,非常人可入,另有异兽“黍离”蛰伏山间,龙荒古谚有云:神魔辟易,只有黍离。更为此山增添几分神秘与恐怖。
当季正值初春三月,满山草木茂盛,碧翠欲滴,崇山峻岭之间,犹见一条黄土小道蜿蜒伸出,自东向西,迤逦千里。小道尽头尘土纷扬,依稀印出两道身影,遥遥可见一老一少,正撒足狂奔,向山里而来。
老的约莫六十来岁,发须皆白,眼眸锃亮,满面红光;小的身形瘦弱,蓬头垢面,看其长相,稚气未脱,应是十五六岁。
“爷······爷爷,我······我快跑不动了。”那小子喘着粗气说。
“暮风,再······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七星山了,到了山里,我们就找地儿躲起来。”老头也是气喘吁吁。
“爷爷我·····我真的跑不动了。”这叫暮风的小子两足发软,显然快坚持不住了。
“小兔崽子,要是被他们抓住,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哟,你不要命啦!”老头急得大骂。
二人身后紧紧跟着七个壮年,俱是神情愤恨,追逐间只听其中一人骂道:“奶奶的,你这爷孙二人平日在别处偷鸡摸狗也就罢了,没想竟敢惹到我赵三头上,等下让我抓到,非得把你这一老一小抽筋扒皮!”
听到身后传来的狠话,暮风心脏咯噔一跳,回头一望,正巧撞见赵三凶狠的目光,一时汗如雨下,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口中委屈的说道:“爷爷,你······你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害我也跟着倒霉。”
“他娘的,老子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龟孙子!废话少说,不想挨打就抓紧跑!”老头一巴掌扇在暮风头上,气的老脸发白。
爷孙两人心知若被抓住,定然难逃一顿毒打,因而只顾狂奔逃命,身后众人见他二人速度不慢反快,无不心生烦躁,破口大骂。
这一行人你追我赶,扬起一路烟尘,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七星山前。山脚下丛林森森,寂寥无声,老头二话不说,一把抓过暮风,就向林中躲去。
见他二人进入山林,那追赶的七人止住步子,在林前停了下来,神情各异,都不敢进林。
“三爷,这山里有鬼啊,进不得啊。”
“是啊三爷,听老一辈说,这山里枯骨无数,鬼魅聚集,进山就再也出不来了。”
“三爷,传说这山里有吃人的妖兽,我可不想死啊!”
几个随从七嘴八舌,都规劝赵三就此作罢,不要再追。赵三本就胆小,又听他几人说的真切,心里也不免发慌,思想半天,终是咬牙道:“罢了罢了!姑且饶过这爷孙两人,回去吧!”
爷孙两人躲在林间,大气不敢喘,眼见赵三几人走的远了,才敢现身。暮风听到他们刚才所说种种,不禁有些害怕,小声道:“爷爷,这山里不会真的有鬼吧。”
“放屁!这炎炎烈日,朗朗乾坤,哪来的牛鬼蛇神!”老头擦了擦汗,打量暮风一眼,冷笑道:“前几日偷看赵三媳妇洗澡,也没见你害怕,原来你这孙子只是色胆包天,要说真正的胆嘛,却跟那过街老鼠一样。”
“老头子放屁!”暮风面红耳赤,狡辩道:“谁怕了!我只是担心山里有野兽出没,而我们又没防身之物,要是真的遇上,只怕要死在这里。”
“臭小子你敢骂我!”
“谁让你骂我胆小如鼠!”
“哎呀!你还敢顶嘴?”老头火冒三丈,挥手作势欲打,暮风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窜起一股浓雾,穿树绕石,纷扬弥漫,顷刻之间,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爷孙两人见此异象,脊梁上冷汗涔涔,一时忘了争执,皆是噤若寒蝉。
“爷爷,这大中午的怎么起雾了?”暮风聚目四顾,低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头余怒未消,狠狠瞪了他一眼。
“爷爷,雾里好像有东西在叫。”暮风战战兢兢的说。
老头侧耳聆听,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断续异响,又闷又沉,似是野兽嘶声悲鸣,转瞬之间,那声音陡然一变,幽幽寥寥,恰似鬼哭。
“鬼呀!”
爷孙二人惊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但浓雾遮眼,已然不分方向,每跑一步,那声音就清晰一分,竟是越来越近,二人闻声愈发绝望,四腿发软,再也不敢迈出一步。
“爷······爷爷,真的是鬼吗。”暮风瑟瑟发抖,呆了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
“我哪里知道!就算不是鬼,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爷爷,我······我害怕。”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老头瞥了瞥他,心里一横,道:“放心,就算爷爷死了,也要保你周全!”
暮风听言稍觉心安,凝神再去听那异响,突然喜道:“爷爷,那声音是人发出来的!”
“你可听清了?”老头也是面露喜色。
暮风点头道:“保准没错,我们快去看看!”
二人强打精神,循着声音向那声源走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浓雾渐渐消散,日光冉冉垂照,已能视物,再一看身后,雾中林木交错,居然是出了林子。只见一条大河横在前方,河水汹涌澎湃,浪花四溅。河前立着一块古朴石碑,上刻:“四灵玄水”四个大字。
河畔沙地间血迹斑斑,躺着四个人,均是鲜血染身,其中两人竟只剩下半截身子,肝肠散乱一地,早已身死;另外一人双臂尽断,一动不动,看来也是死了;剩下那人断了一条腿,血流淋漓,兀自呻吟不止。
见此惨象,暮风只觉头晕目眩,胃中一阵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老头亦是心惊胆战,自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此一幕,但见还有一人未死,便强忍惊骇,走上前去,扶起那人道:“大兄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勉力睁开眼睛,手指着西面,断断续续道:“快······快去救······救我师兄!”说完手上一松,软软垂下,已然气绝。
他这突然断气,直把老头吓个半死。暮风差点把胃都吐了出来,白着脸道:“爷爷,这些人死的好惨,凶手也太狠了罢。”
老头正自心惊,听他说起凶手二字,眼角一抽,急忙四周扫视,眼见山河苍茫,并无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叹道:“我卓凤鸣活了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的场面也看过不少,但眼前这等惨状,却是平生初见,当真触目惊心。”
暮风定了定心神,见四人已经死透,胆量稍大,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瞧着这四人衣衫虽已破碎,但材质却十分华贵,头冠更是溢彩流金。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通透光华,显然不是凡物,暮风相看之下,心中一喜,伸手去摘那玉佩。
“小子,你干什么?”见他上下其手,卓凤鸣不禁问道。
“嘿嘿,人都死了,这身外之物自然也用不到了,这种便宜怎能不捡?”暮风将四人身上钱财搜刮干净,心满意足的嘿嘿直笑。
“臭小子!这种事情以后少干!”卓凤鸣大怒。
暮风面不改色,笑道:“爷爷,我这可是没偷没抢,光明正大,比你去偷赵三家里的金子强多了。”
“妈了个八的!你······”卓凤鸣一时语塞,气了半晌,才说道:“臭小子,你当爷爷想干那些偷抢的勾当?我还不是为了筹点钱财,送你去剑宗拜师学艺!好呀!你这小子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敢挤兑老子?”
“爷爷别生气,我随口瞎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暮风赶紧赔笑解释。
“唉!罢了罢了!这也怪不得你,要怪也怪爷爷没本事,只能领着你到处偷鸡摸狗,苟延度日。”卓凤鸣面露伤怀,喃喃叹道。
“都是我拖累了爷爷,爷爷不要自怨自艾。”暮风神色一黯,眼角余光撇过刚刚死去那人,忍不住问道:“爷爷,那个叔叔临死之前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去救他师兄,就在西面,我们过去看看。”卓凤鸣黑着脸,拉着暮风向那人死前所指方向快步走去。
河畔狂风席卷,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爷孙两人心情格外沉重,都不言语,只闷头走路。走了一阵,但见前方接山傍水,一面断崖高耸矗立,崖脚之下嵌着一个山洞,被绿藤覆盖,若不细看,极难发觉。两人见了,均想那存活之人定在里面,当即进洞救人。
洞内阴暗潮湿,冷风嗖嗖,不住有水滴自洞顶落下,暮风额头沾了一滴,只感冰彻入骨,身子也凉了大半,紧紧握着卓凤鸣的手,悄声道:“爷爷,你说那人还活吗?”
“我怎么知道!”卓凤鸣白了他一眼,正要继续说话,忽听洞里传来一句人声:“何人进洞?”
卓凤鸣浓眉一蹙,还未回答,暮风已抢先说道:“我和爷爷路过河边,看到很多死尸,其中一位大叔临死前让我们来救他的师兄,我们就找过来了。”
“劫数啊,这都是劫数!”洞内那人连连哀叹,凄然不胜。卓凤鸣和暮风闻此悲叹,联想之前所见,心中都是恻然。
那人叹息半晌,幽幽说道:“本以为我要在此孤独坐化,没想还能遇到别人,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你二人且进来吧。”
爷孙二人越走越深,渐渐能看到些许光亮,微光中隐隐可见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双目紧闭,而那莹莹光芒,竟是由他身上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