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期待拥有一次心灵的旅行,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无数次渴望离家远行,企图逃离家的束缚与牵绊。当春夏秋冬的衣服和各种常用药品塞满两个28寸的铝制行李箱,反扣上锁后,终于找到了真实感。
出发的日子,天灰蒙蒙的。坐在客车靠窗位置的晏妡,紧抿嘴唇,用自身的体温,去液化车窗上的雾气。
这时,突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你弄它干嘛?擦了还会有。”
陆英函低声的提醒,让正在发呆的晏妡的思绪一下子穿回了高考前的一小时。
高考时的天气一如既往,只是今天的雨不同于往年那般滂沱,窗外的雨只勉强称得上中雨。体感温度二十度左右,很适合赖床。
从外面已经泛白的天空,可推算现在已经过了七点。还在睡梦中穿梭的晏妡,在听到陆英函第二次叫唤时仍意识不大清醒地在床上垂死挣扎。
做好早饭后,推开女儿房门,看到女儿整个身子都捂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两只代替嘴鼻呼吸的光洁的脚丫。陆英函无奈地拉起空调被的一角,帮她盖住,“再睡十分钟就起床,不然早饭就冷了。”
“嗯嗯。”晏妡此刻全然睁不开眼,随意地在1.6×2.0m的木制大床上翻了个滚儿。就在陆英函快认为她又坠入了梦乡的时候,被窝里传来了她含糊不清的话语,“如果我连二本线都上不了,怎么办?”
“高中三年都过了,大不了复读一年再考。”
晏妡想,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暖心的话了。
M市整个都笼罩在绵绵细雨中,仅管车站有校车接新生到校,但两把标准大小的雨伞是很难掩住三个人、两个大行李箱和两床六斤的新制棉被的。雨水浸湿了晏朱南和晏妡的肩膀,晏妡试图将伞向父亲的方向挪一点儿。晏朱南加快步伐地往前走,留给晏妡一句,“自己撑着吧,校车就在前面了。
晏朱南和陆英函是在把女儿送往学校的第三天走的,走之前,帮她打点好了寝室的一切生活用品,还刻意嘱托晏妡的室友,“这孩子太内向了,希望你们多关照一下她。”
这是晏妡第一次离开家,独自一人,身处异乡生活。同样,也是她第一次居住在学生宿舍里。
晏朱南和陆英函走的那天,晏妡一直记忆犹新。乘往火车站的公交站旁,晏朱南帮陆英函取下发间的不明物体,而晏妡和一群其它寝室的同学,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她鼻子发酸,眼眶微红。
她不愿接受,明明昨天,他们还是年轻健康的模样,今天却已苍老得让她陌生。
岁月掩盖了他们原本的面貌,青丝朱颜,而今已不复存在,只留有鬓间的白雪和眼角的沟壑。在挥手告别后,她忍住不回头,不去看他们逐渐衰老的身心,但胸口却像有一块重石压着,喘不过气。
晚上凌晨一点,晏妡在两米多高的床铺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不受控制地从梦中惊醒,庆幸自己没有从仅仅1m宽的木板床上掉下去。
她侧头嗅了嗅在沃尔玛新买的枕头,又想起昨天,空中飘着小雨,晏朱南提着超市里的最大号塑料袋,头上还顶着小桌子,大步地走在前面。至于陆英函,她趿着拖鞋,用瘦弱的手臂,夹着粉红色的单人枕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她好想让时间歇歇脚,再仔细看看父母的脸,把那个春夏秋冬曾用自行车、电瓶车载着她上学的爸爸,和那个以思想教育为由、从来不舍得打她的妈妈,牢牢记住。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在恍然间发现,父母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到亲情的可贵。
她忍不住缩进被窝里,用白净的手指拉高薄被,任由眼泪泛滥成河。但她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因为强烈的自尊心阻止她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