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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葬礼隆重举行 诗人情念挽歌

马八爷躺在床上,苍老的脸在抽搐着,焦黄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着。春兰把那只楠木枕头垫到他的脑后,然后从抽屉里拿来出了一包王济世以前开的退烧药。宏图到厨房里拿了一碗热开水走进来。

“爷爷,还有一些药你还没有吃完呢。”春兰扶起爷爷说。

马八爷吃完药,春兰给他盖上被子时,他低声对春兰说道:“你去捐些腊烛钱给马树娘吧,顺便送送她上山。你父母和你婆婆去世的时候,她是捐过腊烛钱的。你很小的时候,她还帮过我们插田镰禾、看牛割草,我们可不能忘记她啊。”

“我会的。”春兰答道,“我记得我八岁那年,我发高烧晕倒在路边,还是她背我回来的。”

马树娘居住的那个砖瓦窑在村公所背后那一片荒地里,附近还有四五个荒废了十多年的砖瓦窑,每一个砖瓦窑背后都种有一两棵黄泥竹,除此之外,一眼望去就是一大片杂草,有燕麦草和牛毛毡,还有马唐和豚草,很多蝴蝶草地里飞翔着,有的还飞到了马树娘所住的那个砖瓦窑前面,它们仿佛也来送别马树娘一样。

那四五个砖瓦窑荒废的原因是,那些用稻草烧出来的产品质量非常差,不是破边就是断掉,根本就卖不掉。谁还会做去做这种既辛苦又挣不到钱,甚至还会蚀本的生意?再加上,砖瓦窑前面那条大路早就被洪水冲毁掉,根本没有办法从对面的鸡冠山把黄泥运过来。往日里,马树娘就是到荒地里收一些枯枝败叶做饭和取暖。

春兰来到葬礼现场时,还没有到中午,然而,太阳一直躲藏在愁眉苦脸的阴云里,大地一阵阵灰暗,仿佛已接近了黄昏一样。马树娘已经入殓了。那副红油漆还没有完全干透的棺材摆放在砖窑中间,棺材前面那个斗大的“寿”字对着洞口,它仿佛在呆呆地望着所有人那样。

棺材面上摆放着一只纸扎的豪华别墅,别墅门前站着一个背着长剑的武士,一个穿着布衣的女佣人端着一大盘山珍野味走进别墅里,还有两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丫环二楼的阳台上。那个女佣人和那两个小丫环都满面笑容,容光焕发,仿佛在恭候着自己的新主人到来。“要是马树娘真的住在那个别墅里就好了。”春兰痛苦地想道。

还有一只很大的铁盘子放下棺材前面,盘子下面垫着好几块非常新净的红砖头。盘子里堆满了草木灰,草木灰里插满了高香和腊烛。所有高香和腊烛都在燃烧着,不断有香灰和腊烛油掉落在盘子里,又掉落在那几块红砖头上。窑洞烟雾腾腾,仿佛又在烧砖瓦一样。除了那副棺材和那个躺在棺材的人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在那个砖瓦窑里。

砖瓦窑里打扫得异常干净,连角落里的蜘蛛网也扫净了。马树娘往日睡的那张发黑了的木板床早就搬了出来,如今放在窑洞前面十多米远的草地上,放在三四张拚起来的长条凳上。木板床上堆着很多五花八门的用纸糊成的祭品,有绫罗绸缎,有金砖银砖,有天地通用的纸币,还有扑克、麻将和排九。要是马树娘生前有那么多财富就不用那么忧愁了,春兰接着想。

马树娘往日用来煮食的铁锅和镬头,它们放在那两个刚刚垒起的灶头上,在她上吊的那棵黄泥竹前面。现在,它们成了煮食给那些前来送殡和祭拜的人们填肚子的厨具。铁锅里煮着米饭,镬头里堆满了开水,灶底下的柴火熊熊燃烧着。灶头旁边是一大筐猪肉,还有一大箩青菜萝卜。赵三贵、赵蛮弟和赵蛮根坐在侧边那张大案板前面,他们砍着一只只猪后腿,切着一块块肥猪肉,以及一头头烫熟了的大公鸡。

还有十几只宰杀好了的大公鸡扔在他们后面,赵六根正在将一只只还有滴血的公鸡放进一只滚汤的大木桶里,用一根木棒捞了一两分钟又提起来,再扔到身后那只大箩筐里。如同水不够烫,或者太少了,赵六根就走到灶头前面,拿起一只大铁壳,将一壳壳开水舀进那只大木桶里。

砖瓦窑洞周围已经有了很多前来送葬的人们,还有两三头野狗在边嗅边走动着,它们在寻找着吃的东西。马树娘的娘家在银光村,听说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从她的父母死去之后,家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如今前来送殡吊唁的都是她的远房亲戚,兄弟叔伯,她的侄子和孙子,她的女儿和女婿也来了。他们都披麻带孝,脸色阴沉,有的还眼睛哭得发红,脸色发青。这些人在马树娘生前从来都没有瞧过她一眼,现在他们都来了。八音队在窑洞旁边的帐蓬里翻来覆去吹奏《世上只有妈妈好》,声音低沉,催人泪下。

马头亮和他的儿女们时常要到棺材前面插上三支高香,点燃两根红腊烛,跪到地上叩拜起来。如果有亲戚朋友到来捐腊烛钱,马头亮就得去招呼他们,点烟递茶,打躬作辑,感谢他们到来,安排他们坐到祭品旁边那排长条凳上。风水大师王帝佑坐在八音队侧边那张矮桌子后面,他戴着那副老花镜,正在低头低脑地写着每一个前来捐款的人们的名字,之后把一张张钞票接过来,放进脖子里吊着那只小布袋里。春兰到棺材前面装了三支高香,就将腊烛钱放到了那张矮桌子上。当王帝佑问春兰是写她的名字还是写她爷爷的名字时,春兰叫他写上她爷爷的名字。

王帝佑在簿子里写着马八爷的名字时,春兰问了他马树娘的出殡时间。王帝佑说是下午三点二十八分。春兰看了看手机,见到还有好几个钟头,发现正在烧火的马头六忽然站起来,他挑起一对水桶到张大食的店铺里挑水去,于是她走到了灶头前面。

春兰烧起火来。起先春兰还真有点儿害怕到这里来,因为她一想马树娘是在这里吊死,就觉得毛骨悚然,仿佛马树娘还吊在灶头前面那棵黄泥竹上,将舌头吐出来。但是,不一会儿,当她听到马头亮在对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说,马树娘上吊的那根黄泥竹已经砍除了,那根麻绳也已经烧毁了,现在,马树娘又快要到天堂了,渐渐地,她就不再心惊胆跳了。

这时候,赵六根已经把那十几只大公鸡烫好了,根良嫂、白养婆、以及两三个村民又帮忙剥光了毛,已经把好几只掏出了肠子的光鸡放到镬头里。然而,春兰的心里似乎在还在隐隐作痛,蚊咬一般疼痛,于是不想说一句话。赵六根、根良嫂和白养婆这时候他们也只顾着干活,他们坐春兰身后那一块块砖头上,把一只只大公鸡的肠脏挖出来,再放到身边那只大篮子里。他们也没有一句话。赵三贵、赵蛮弟和赵蛮根他们仿佛也成哑巴一样。整个窑洞周围仿佛只有八音队的吹奏声。为了省钱,马头亮没有去请庙祝公和老巫婆,连村上的喃么队都没有通知,事实上,这些人是少不了的。

赵笔傻不知从那里走了过来。赵笔傻今天的打扮和脸上的表情着实**兰觉得有点意外。他不但穿着原来那件灰色新西装,还系着那条红领带,他仿佛不是来送葬而是来喝喜酒那样。虽然他的臂膀上还缠有一小块白麻布,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泪痕,也没有半点忧伤。然而谁都不想去搭理他,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当赵笔傻走到春兰身边时,他看了看镬头里的滚动着的光鸡光鸭,又看了看春兰和赵六根,挖着鼻子走到赵三贵和赵蛮弟身边。他看了看赵根良和赵蛮弟,见他们没有没有瞧他一眼,他把那只挖鼻孔的手偷偷地从案板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只油腻腻的大鸡腿,然后拧过身子塞到嘴里,饿狼似虎一般又撕又咬起来。发现马头亮的表弟阿金从砖瓦窑前面朝这里慢慢走来,他不好意思地将鸡腿收到了屁股后面。那条大鸡腿贴在他裤子上,涂上了一层油。

阿金在城里的酒楼里干活,据说他炒得一手好菜,那个酒店老板有好几次宁愿加工资都舍不得他辞工。阿金就快走到赵笔傻前面,赵笔傻离开了,他蹲在春兰前面那棵黄泥竹后面,继续吃起那块鸡腿来。赵笔傻正在咬着那块鸡腿时,阿金走到春兰身边,他望了一下镬头,粗着嗓子对春兰说道:“不要烧了,你看,都被你煮得胶脱皮脱骨了!”

春兰瞧了瞧,果然有三四大公鸡的肚皮绽开了,它们的翅膀也烂掉了。春兰赶快把灶里的松柴拉出来。阿金将镬头里的大公鸡捞到一只盘子里,放在赵蛮根眼前。“这几只已经切不成白切鸡了,把它们都砍成一块块吧!”他说,把镬头里的污水通通倒掉,一古脑儿泼到那棵黄泥竹里,又把一大盘猪肉抽起来,倒到了镬头里。

“架大火!”他瞟了春兰一眼。

春兰把好几根松柴扔进去,把火拔旺了。猪肉在镬头里噗噗响着,有的还蹦跳起来。赵笔傻吃完那只大鸡腿,又在赵三贵身边拿走了一只大鸡翅吃起来。这回,他不再到黄泥竹后面去了。赵笔傻在灶头旁边,他一边挖鼻子一边闻着镬头里的香气,一边瞧着阿金如何翻炒镬头里的猪肉。阿金一边炒一边流汗,额头上的汗水不是滴落到灶头上,就是滴落到镬头里。有时候,他猛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跟着一甩手,不管手上的汗掉到灶头上,还是镬头里,继续炒起来。如果炒到鼻涕从鼻孔里涌出来,他又一抹鼻涕,跟着又一甩手,不管手上的鼻涕掉到灶头上,还是镬头里,又炒起来。

“阿金,你看,你把鼻涕弄到猪肉里了,你叫我们哪里还有胃口呀?”赵笔傻忽然说道。

阿金扭过头来。“没有胃口就不要吃!”

“这不太好吧?”赵笔傻吃完那只鸡翅,又拿起另一只鸡腿。“这么多亲戚朋友,他们不远万里赶来,他们不吃就会饿肚子的啊。”

“不吃拉倒!——你以为马头亮现在又聚老婆又添孙吗?”阿金从镬头抓起一块猪肉扔到前面的草地里,两头野狗冲过来。一头黄色的野狗抢到了好坏块猪肉逃走了,阿金见另一头黄色的野狗站在原地望着他,又抓起一块猪肉扔过去。那头大黄狗一低头把猪肉咬起来,跑到了春兰前面那棵黄泥竹后面吃起来。

“阿金,你这不是叫我们饿着肚子回家吗?”赵笔傻笑了一下,吞下一块鸡肉,到赵三贵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赵三贵,你可不要把鼻涕弄到肉里去呀!他们不吃是他们的事,我们来送了马树娘,是要大吃大喝的。”

“你的狗爪尽是鸡油!——再拍我砍掉你的狗爪!”赵三贵用手肘一顶赵笔傻的肚皮,用一只满油的大手一拍左腿上那块疤,转过身来。“扫地去,吵什么吵,烦死了!有鼻涕不是更多油吗?”摸了摸了左腿那块疤痕笑了笑,见到一头黑色的小野狗蹲在他的凳底下,又把砍骨刀扬起来,“再不走,我砍死你!”

赵蛮弟回过头来,他瞧着赵笔傻大笑起来说:“是啊,有鼻涕不是更香更滑吗?”

赵蛮根一声咳嗽,把一口浓痰吐到那头小野狗的头上。“是啊,有鼻涕不是更野味吗?”一脚踢到小野狗的肚子里,“你想咬我是不是?”

小野狗惊叫一声从赵蛮根的屁股下逃了出去。不一会,它又从灶头前面那棵黄泥竹旁边跑了回来,站在了赵笔傻前面。它昂高头,吐着舌头望着他。赵笔傻把嘴里那根骨头一吐到地上,它马上冲了过来,咬起骨头又逃到那棵黄泥竹去了。

“我不扫地?——嘿,我连****都扫净了!”赵笔傻瞧了一眼那头啃着骨头的小野狗,挖着鼻孔往窑洞走去。“嘿,我还没有上香才是真!”他边走边说。

赵笔傻低着头走进窑洞里,马头亮拱着头从棺材旁边走出来。他们撞了个正着,额头碰在了一起。很响亮的一声过后,赵笔傻捂着额头骂道:“马头亮,我又不是来问你要钱,你撞我干什么?——你想撞死我是不是?”

“谁撞你了?是你撞我好不好?”马头亮也捂着额头嚷道。

“还说没有撞我?——你这样撞我,你见我没有捐腊烛钱是不是?”

“还要说!——你不捐腊烛钱还要撞我?”

“谁撞你了?我扫净了窑洞,我还把所有的破衣烂衫扔掉了。我不捐腊烛钱是应该的!——要我捐钱?——哼,你还要问你给利是钱哪!”

“你以前老是到这里打搅她,我就叫你干这点活,很为难你吗?”

“是她叫我来陪她好不好?是她太孤独太孤单叫我来陪她好不好?”

他们越争越激烈,你望着我,我瞅着你,眼看就要打起来,王帝佑跑过来把他们推开了。“吵什么吵?现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吵的!死者了也,死者为大,难道你们想马树娘走得不安不落吗?难道你们想她到不了天堂吗?”他站在他们中间骂道。

赵笔傻捂着额头正要离开,马头亮一巴掌打过去,结果刮了王帝佑的左脸上。

“他娘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竟敢打我!”赵笔傻又一巴掌打过去,又打在王帝佑的右脸上。

王帝佑的老花眼镜刹间掉了下来,摔在一块石头上,一块镜片破成了五小片,想重新粘上去都不成了。王帝佑被打得头昏眼花,他蹲在地上,瞧着那些碎片呻吟了起来。马头亮和赵笔傻接着扭打了起来。赵笔傻的领带断掉了,马头亮的那块胎记被抓破了,几个村民和八音队冲了过来,他们硬生生把他们扯开了。

王帝佑拿着那个破眼镜回到了桌子旁边,马头亮走了过去。他一边摸着胎记,一边瞧着王帝佑眼前那只小簿子。瞧着瞧着,他把那只簿子拿起来问道:

“王大师,怎么这么少钱?才两三百元,你没有记错吧?”

“错你的死骨头!这么简单的数目我会记错?你当我没有读过书吗?”王帝佑气愤抬起头来,把老花眼镜摔到桌面上。

“我记得,我父亲死的时候,三千多的呀?”

“你父亲是病死,又不是吊死,当然多十倍八倍了!”

“同样是死,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就捐这么一点儿腊烛钱?”

“你母亲那是自杀,当然不同了!不要说了,你自己算一算吧!”王帝佑又抓起那支铅珠笔一摔说。

马头亮还在瞧着簿子里的帐目,摸着额角上那块胎记一边埋怨着,赵笔傻已经上完香,他又回到赵三贵身边。他拿起了一只鸡腿撕咬起来。阿金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走过来,他拽了一下他的领带:“赵笔傻,这条领带真好看!听说你的诗歌上过报纸,你现在就为马树娘写一首挽诗吧。”

“嘿,他会写挽诗?我想他只会吃鸡腿才真!”赵三贵摸了摸左腿上那块疤痕,一刀把一条猪腿砍断掉,说道。

“嘿,他会写挽诗?我看他只会挖鼻孔吧!”赵蛮弟回过头来说道。

赵蛮根吐了一口浓痰说:“嘿,我看他只会写马屁诗吧!”

赵笔傻又将一块鸡翅抓起来,一边挖鼻孔一边吃起来。“嘿,你们这几个混蛋,不要这样看不起我好不好?”

“你本来就不会,你只会挖鼻孔,我们干吗要看不起你?”赵蛮弟砍断了一只猪脚,拈了一下嘴唇边那根黄毛说。

赵蛮根说:“是啊,你本来就只会写马屁诗,我看不起你干什么?”

“看你们这样贬我,等我吃完这只鸡翅,就写一首给你们看看!”赵笔傻赶快大口大口地咬起了鸡翅。

赵笔傻一吃完鸡翅,他走到了王帝佑身边,问他要了纸和笔,然后爬在桌面上,歪着脑子,一边挖鼻孔,一边又涂又写起来。“看你们瞧不起我这个跟镇长书记吃过饭喝过酒的大诗人,看你们瞧不起我这个闻名天下的叫杜甫李白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大诗人,我现在就要写一首叫你们哭三日三夜的挽歌给你们看一看,我现在就要写一首叫老天爷和魔鬼都感落泪的诗歌给你们看一看。”他一边写一边嘟哝道,如同一条狗边咬骨头边咕噜叫着。

赵笔傻在写着那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挽歌,很多亲戚朋友以及村民都凑了过来,赵三贵、赵蛮弟和阿金也来了,挤得王帝佑和马头亮不得不站直身子,后来他不得不离开桌子,到了人群的后面去。但是,赵笔傻一写完就将那张纸条卷起来,叫谁都看不到那首诗的内容。赵笔傻写完挽歌,他刚刚钻出人堆,赵三贵忽然一把抱住他,一举手把那首诗抢走了。

赵三贵跑到旁边,一拍左腿里那块疤痕,扯起嗓子叫道:“哎呀,这首诗写得真伟大,我都感动得流眼泪了!”

“念出来听听。”赵蛮弟拈着脸上那根黄毛说。

赵三贵摸了摸那块疤痕又问马头亮:“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了。”马头亮把那只簿子塞进裤袋里。

“但是,”赵三贵摆了摆那只卷起裤脚那条左腿说,“你们都要跪到马树娘的棺材前面,我才读出来。”

马头亮正要往棺材前面走去,赵笔傻忽然扑了过来。“赵三贵,把诗还给我!不是你写的,你读什么读?你瞎字都识一只,你读什么读?”

赵三贵于是哈哈大笑着围着人群乱转,他把那首诗举到头上,边跑边捂着卷到左腿上的裤脚,不要让它滑下来。赵笔傻正在追逐赵三贵,赵六根忽然一拉赵笔傻的衣襟:“抢什么抢,谁读不是一样?”

赵笔傻瞪了一眼赵三贵,见到大家纷纷跪在了棺材面前时,他在春兰身边跪下来。然而,赵三贵在春兰后面举起那张纸,他摇了摇那条卷起裤脚的左脚,摸了摸那块疤痕就要张嘴念诗时,赵笔傻忽然一转身跳起来,闪电一般夺回了那首挽诗。“你这个猪头鸭脑,你识字吗?你念得出感情来吗?——给我跪马树娘去!”说罢,一脚踢到了赵三贵的屁股上。

赵三贵怒视了一眼赵笔傻,走到了马头亮身边。赵三贵摸了摸左腿上那块疤痕,他还没有跪下去,马头六从灶头前面跑过来,他站在了赵笔傻身边。马头六把帽头拽到了脑后,他正要看一下赵笔傻手上那首诗,赵笔傻把他头上那顶解放帽一揭掉,扔到了地下骂道:“你这个烂赌鬼,你怎么现在才来?——快点跪下去!”

“挖鼻孔诗人,难道你不见我去挑水么?”马头六跑过去拱下身子,把帽捡上来,把帽戴到了光头上。

马头六刚想把帽头扯到脑后,赵笔傻又一拿走帽子,扔到身后,又骂道:“你这烂赌鬼,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戴帽!看大戏么?”

马头六一推赵笔傻,拿起解放帽跑到了赵三贵身边。

八音队忽然停止了吹奏。赵笔傻瞧了瞧人们,瞧了瞧棺材,叉开腿脚,挖了一下鼻孔,清了清嗓子,晃头晃脑地念道:

“生时不孝顺,啼哭有何用?有生必有死,迟早进阴间。她一堆子女,却死在荒郊。老天在抽泣,大地在流泪。要不是火葬,她不会自杀。要不是孤独,她不会吊胫。天昏又地暗,地暗又天昏。马树娘,但愿你走好,入土就平安。安息吧!马树娘,你父母在等着你,你祖宗在等着你,你去跟他们团圆吧……”

到了这里,春兰听不清楚赵笔傻到底在念什么东西了,因为马头亮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的嘶哑的哭叫声已经盖过了赵笔傻的朗颂声了。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抽抽噎噎起来,有的还一边呜咽,一边不停地咳嗽起来。然而在倾刻之间,春兰就听了出来,有些人是真哭,有的人却是假哭。马头亮的儿子们和儿媳们就是假哭,还有王帝佑和马头亮的老婆也是假哭,他们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春兰还时常发现,他们还时不时捂着嘴袋、或者对望着、要不就是眨着没有半滴泪水的眼睛偷偷发笑呢。

顿时,真哭假哭响成一片,连成一片,混成一片,如同一阵又一阵狂风从草面上扫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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