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总,抱歉,我没拦住四少!”邓阳皱着脸在慕槿年身后说。
慕槿年直接过去对正在跟纪陉年汇报工作的几个总监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三哥谈点事!”
纪陉年虽然不满慕槿年的擅入,但还是示意他们,“剩下的事待会再谈!”
接收到纪陉年的眼色,待他们出去后,邓阳也退出去顺便把门带上,慕槿年拎过一把不锈钢制椅子坐下。
纪陉年将手中的钢笔转回盖里,放在边上,拧了拧疲惫的眉心,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老四,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否则……”
“你猜我两个小时前见到谁了?”慕槿年突然问。
纪陉年厉眉一挑,音调冷淡,“老四,你真觉得我很闲是不是?”
慕槿年不理他的冷声冷气,自顾自说道,“我见到莫瓷了!”
成功掐住了纪陉年的喉咙,让他愣在那,脑子里都是慕槿年那句话,
我见到
我见到……莫瓷了……
刚刚他说,见到了莫瓷!是,莫瓷……
纪陉年有一瞬间是不敢相信的,随即想起那日的莫凉枫,不是,早就在她那得到了答案?
慕槿年没有等到他的任何反应,大为不解,两手支在办公桌边缘身子向前倾,与他对视,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见到她了!”
纪陉年还是,没有反应……不对,不算没有反应,他是根本不能反应。慕槿年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哥,三哥,纪陉年!你傻啦?”
这么一推倒回神了,纪陉年下巴微抬,“在哪看见的?”
“迎风茶馆。”
“迎风茶馆?”那不是……!纪陉年心口一抽,“她怎么会,去那里?”
慕槿年坐回去,耸了一耸肩,“不知道!不过……”他卖了关子,“你猜,跟在她身边保护的人是谁?”
纪陉年眼神幽深,椅子往后一滑,两条大长腿搭在那桌上,连鞋子都没脱,黑色横杠纹路的鞋底对着慕槿年的俊脸,声音缓缓地,叫了他的名字,警告意味十足,“慕槿年!”
“好啦,是洪涛。”他这样子,慕槿年也是怕的。
她竟然让洪涛保护莫瓷,洪涛是什么人,金三角训练出来的铁血军人,那可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从枪林弹雨里走过的狠角色。
“小瓷……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纪陉年试探地问。
知道玩笑再开就过了,没了刚才的嬉笑,他摇摇头,“没有,有洪涛在,我根本跟她说不上什么话。”
“那洪涛呢?他有说什么没有?”
顿时慕槿年的表情像被喂了一百只苍蝇吐不出来似的,“他说,让我代大哥问你好!”
“好,我知道了……”纪陉年说完,已经拿起笔,重新开始翻阅文件了。
慕槿年没跟上他节奏,一愣一愣的,“就,就这样?你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
“说,那什么……你不想见见她?”慕槿年被他话一噎,果断换个话题。
不想见见她?
纪陉年签名的手一颤,墨色的水迹划出线外,褐色的瞳仁也浸了墨的沉黑,接着慕槿年就听到纪陉年极清极淡,刻意压抑着的声音,“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到见她!”
沉抑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承认的事,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说出来。他爱莫瓷,这些年受着心魔,无数个夜晚想她想到天亮,无非证明了一件事,他爱上了莫瓷,很早很早,说不定比莫瓷爱他还要早。
那么,他当初被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其实,是他心里那份自负,始终不愿承认对她的感情,甚至丧心病狂地去伤害她,这么想来,他是有多么的十恶不赦!
纪陉年握笔的手陷入极致的颤动,眼底一片狂风暴雨,多么可怖的认知,多么可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浓烈的罪恶,正一点一滴地被释放出来,“可是我不敢……”
“陆先生,请上车!”洪涛站在宾利的后座车门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远坔乘坐的飞机降落在F市机场时,已至凌晨两点,机场门口只有一排路灯迎接他,而机场这里离市区又有不小的距离,一眼望过去,皆是黑黝黝的,不着边际。
“陆先生,我们送您到酒店休息!”副驾驶座上的洪涛转头对陆远坔说,来接他之前莫凉枫有过交代,对这个人必须要三分客气七分恭敬。
大概是长时间坐飞机后的疲惫,陆远坔海一般深蓝色的眼睛变淡了许多,他开口,不太标准却很清晰的中文,说道,“我想先去看看她……”
洪涛微微一讶,怔了小半会,才吩咐司机调头,“回莫家!”
室内的小台灯搁在床头柜,橘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罩着她,瓷白的肤色经暖暖的光束,生了透明感。
被子盖住了莫瓷整个身子,余下半截白嫩的脖颈,长睫随着呼吸扇动,娇俏的五官赢弱得不像话。这一晚,她的房间进进出出都是人,莫凉枫更是彻夜守着。
陆远坔只在床头看了看她,接着走过去和莫凉枫肩并肩站在窗前,“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厚重的麻帘被捆在两边,留下半透明的纱幔,隐约可视外面。
“小瓷的事,你知道多少?”莫凉枫两手交叉搭着手臂,悠悠地开口问。
陆远坔偏头看床上躺着的人儿,眉眼尽是雾气,“全部。”
他知道的,是莫瓷的全部,从开始到被迫终止的,全部!
“她昨天,去了当年那个酒吧!”隐忍的声线,在寂静的夜晚无限放大,悲凉的痛楚。
陆远坔眉上雾气尽散,眨眼间,脸色阴霾,“我以为你能把她保护得很好!”
“是……”莫凉枫轻吁口气,被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指责,这种滋味还真挺难受,“是我没保护好她,现在是,当年亦是。”那年的事,在她的回忆录里,仍然是噩梦。
那晚后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一天一夜没停,颇具摧枯拉朽之势,似要把罪孽全数掩埋在那场风雪,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意识到刚才情绪起伏太大,陆远坔放缓了语气,“sorry,我太激动了。”
“无碍,我理解。”
气氛顿时尴尬,幸好床上的人突然呢喃出声,可明明是呓语,但在格外安静的房间扩大,隐隐约约还是听得清的。
仅有的一句,两人脸色俱是复杂,一个心痛难抑,一个更多却是震撼。前世到底有着怎样的刻骨铭心,今生才至这般日不念,夜不安的地步?
莫凉枫眸里已有泪光,勉强忍着鼻酸,侧头向别处,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快则三天,慢则一周。”
那么久,莫凉枫有些惊吓,本能地去看他,憋不住的眼泪也顺着她的动作释放了,“她以前,是不是也曾经这样过?”
“凉枫,我不想骗你,莫瓷这六年过得不是特别好……”到底有多不好,陆远坔面对红着眼眶的莫凉枫有些难以启齿。
“没关系,你说吧。”
陆远坔沉吟着,他不知怎么说,或许无论他说什么,对莫凉枫而言都是极残忍的,
“如果要我拿个成语来形容,那她是生不如死!”
使她一时接受无能,麻痹的四肢僵直无力,这种感觉,让她呆住,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更遑论哭泣了,生不如死,一个人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生不如死?
她目光落在莫瓷脸上,呆愣无神,一步步朝床边靠近,她几乎是软在床侧,伸手去触莫瓷温热的皮肤,泪水止不住,开始肆虐,不再麻痹,漫天而来的疼痛让她临棍棒之刑,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她当年要逃要躲,连家人也不要了,是这样?她无法想象,娇蛮任性的莫瓷,要独自承受痛苦折磨有多绝望。那样的她,一定会恨的吧?
她脸上的泪水打湿脸颊,在下巴聚成水珠滴在粉色的被上,很快湿濡了一圈,“谢谢你,这么多年守在她身边!”
让她没有真的一个人……
他说,“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