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明峰《心情低语》
乡村是中国文学的创作母题,是诱发作家灵思的情感酵母。在乡土散文写作中,作家大都以一种眷恋兼怅惘的情愫对过往的时光进行艺术的审美再现,使山河写意、故土情思、文化乡愁等这些散文的主体元素定格于文字之中,构筑起一方心灵的憩园。李明峰散文集《心情低语》提供了这样一个范本,他通过对依依亲情的倾诉,对行踪屐痕的叙说以及对悠悠往事的追述,使山川河流、乡村物象都印上了抒情主体鲜明的个性。
《心情低语》中的篇章大多语言朴素,素材也无翻新出奇,都是常见的怀人恋物之作,但剥去了华丽的外壳藻饰,最能见作者的真性情。散文的较量最终是人格的较量,衡量散文好坏的标准是看文字中是否跳跃着一颗作者鲜活的心,语言是否已触及人性的深层。在李明峰的文学表达世界中,他的思绪纷飞于菜园、火塘、山路等处所,心灵常从母亲、女儿等亲人的爱中感受温暖,而青玉麦、小米菜、螃蟹等乡村司空见惯的食物则是他寄托童年回忆与想象的物质载体。在《资郎河》中,他说“读艾青的诗歌《大堰河,我的保姆》,每次都要往喉咙里或在脸颊上流些泪水,那并不是对诗歌理解至深而产生共鸣,而是安坐在书桌前的我每朗诵一句,就有一枝资郎河畔的柳条敲打我的心头,一个劲地让我回想起她为灌溉良田而导致的断流的苍白,以及在断流的资郎河干枯的河床的鹅卵石上怅望晴天愁作一团的妹妹与母亲!”资郎河是作者的母亲河,她象大堰河哺育诗人艾青一样滋养着作者的成长,直至走向山外的世界求学,工作。炽热的故土情怀使作者虽身处闹市却心系恬淡,世事纷攘却不变其志,一如淙淙的河水,流经平缓的河床时静如处子,遇到巨礁险滩则不屈不挠,喧腾如沸,一往无前。
作为一名靠求学走出大山怀抱的知识分子,李明峰在对家乡景物的解读中,除了对自然山水有着天然的爱好外,也钟情于那一方被诗文浸染的人文山水。在《诗意西山》中,他对灵气润泽鹿城的名胜西山不但作了“山上有泉有树而泉冽树茂,有峰有谷而峰缓谷幽,有石有花而石障花奇,有鸟有云而鸟翔云绕,有寺有宫而寺藏宫寂,有池有廊而池瑞廊回,有诗有联而诗工联整”的诗意描述,而且对西山命名的历史源流也做了较详细的梳理。更可贵的是,他在对古往今来吟咏西山的无数首诗词和楹联的艺术特征进行品鉴之后,分别以“意境”、“情意”、“理喻”、“怀古”、“豪气”、“写实”、“联想”等词概括其风格,这样的解读方式寓含着作者独特的创见,既渗透了个人的审美情趣和文化涵养,也增加了散文的厚重感。同时,作者对家乡物象的书写并未一味沉溺于对它的无限赞誉与美化,而是不自觉地立足于现代文明的启蒙立场,俯察与审视乡村中愚昧的因子。在《怀念紫溪古山茶》中,他以紫溪山上一棵树龄达660年的古山茶为叙述的视点,围绕着它的生长历史、花形叶貌以及最终因人为因素而导致日渐枯干的命运,在引用汤世杰先生的原话“一棵古茶花树的死亡,不仅仅是一棵树的死亡;古茶花树是紫溪山那个逝去的、曾经辉煌的世界的最后一位代表,是古人留给我们的智慧与辛勤的结晶,是昨天的紫溪山至今仍然活着的最后一个象征”中抒发了自己对“古茶之劫”的悲叹,哀婉的言语中流溢出深深的愤懑。在《鹰逝长空》中,他对万物敬畏的生命意识表现得更为强烈。在作者记忆中,鹰是常出没于乡村的禽类,伴随着他的童年一起成长,但时隔多年之后,当他再返回家乡时,不但少时“饿老鹰抓小鸡”的天真烂漫的童年游戏荡然无存,就连鹰也在人们近似疯狂的捕捉中濒临灭绝,难觅踪迹。这一切,使作者的回忆仿佛失去了坚实的物质依托,“老鹰永远在我生命的天空中飞翔”一句道出了他怅然若失的情愫。
散文是一个人隐秘的内心世界最直接的显现,一个用心写作的人,不会刻意地在文字中掩藏什么,通过解读文本,读者可以毫无阻拦地走进他的心扉,触摸到他心灵的体温。在李明峰的散文中,可以感觉得到他是个有着浓重怀旧情结的人,生命中流逝的那些温润而感动的瞬间,他都一一掇拾,珍藏于心。在《峨苴记行》、《敝帚自珍》和《为师散记》三组长篇散文中,他对乡村的热爱与怀念,对人间真情的讴歌与礼赞,由朴实无华的言语表达出来,那种对细节的准确描述,使得他的文字有着让人信服的艺术张力。而这一份对乡村的眷恋和对泥土的敬畏,以及对人对物的谦卑之心,必将支持着他在文学和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原载《云南当代文学》2008年第2期;收入《楚雄彝族自治州文艺评论家协会文艺评论选》,云南民族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