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窝了近一个月以后，一行人等终于到了都城洛阳。与此同时，炎热的夏季也展开了它的攻势。
洛阳也是六朝古都，多少王朝都是定都此地，珊珊掀开车帘看向车外，本以为能够看到巍峨雄壮的都城，然而映入眼帘的确实破损不堪的城墙，以及一片乌漆墨黑的石头堆。一点都不气派，也没有一丝气势，就宛若是东汉这个王朝一般，只是伫立一侧苟延残喘。
沿着城门的官道，珊珊等人一路长驱直入曹家的官邸。珊珊一路观察而来，洛阳城内一片颓废气息，若不是已经知道了这是洛阳城，恐怕珊珊会把这里当做是一座废城。
东倒西歪的房屋摇摇欲坠，破损不堪的建筑有些是烧得漆黑，有的是被砸出来的惨象，还有的已经结上了厚厚的蜘蛛网。屋子里没有一点人气，连街道两侧都没有一丝。
“这是洛阳吗？”珊珊还是不敢相信，这分明是一座空城，一座被洗劫一空的空城。
郭嘉放下了手中的《鬼谷子》，他们赶了多久的路，郭嘉就看了多久的《鬼谷子》。
他朝着车帘外的景象瞥了一眼，眼神中并无甚情绪起伏，“那你以为董卓那些西凉豪强在洛阳都干了些什么呢？仅仅是迫害忠良吗？”
珊珊自然知道董卓一行人在洛阳到底干了什么，最终出逃洛阳，将这城焚烧殆尽。已经一年多了，可是洛阳城还宛若一个废墟一般，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敢再回头。
珊珊心中多了两分沉重，在这个世代之中，人命就如同草芥，生死比人们吃饭睡觉都还要寻常。今天，这一家死了，明天那一家又死了。许多人都是在闭眼睁眼之间，祸患便带走了一切。
了无痕迹。
除了记忆没有什么可证明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可是，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为何他们也不放过呢？他们或者与否，与那些人是无碍的。”珊珊不解，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战争的废墟，她还曾见过军队中为了充饥，将活人杀死当做食物，那些活人当中还有刚出生的婴儿。那会是战士们最喜欢的肉食。
第一次看的时候，珊珊差点没吐晕过去。
郭嘉不答，反问珊珊，“那你觉得是为何呢？”
珊珊低下头去思索，半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是为了威势。”杀人能够达到震慑人的作用，杀鸡儆猴就是如此。比起杀掉一个人的性命，能够折服他的尊严、征服他的心理、成为他的恐惧永远更加有用。
珊珊伸出第二个手指，“二是因为杀人成性，会有嗜血倾向。”军队里的人多半都有这个毛病，在长期的杀戮之后，安定的生活才会是最大的考验。在战场下来的士兵们，都很容易在一点刺激之下，动手杀人，这是他们在长期压抑的军营生活之后变态的快感来源。这也是源于他们在长期压抑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疏导产生的心理问题。
郭嘉点头，“你说得都没错。但这都是个人的原因。但珊珊，你既然是我的学生了，我就要交给你什么叫策术。”郭嘉直起身子来，将手中的《鬼谷子》收好递给珊珊。
“策术的较量永远只有两个字，利益。什么事情带来的利益更丰厚，就不择手段去竭力完成它！”
郭嘉的眼神很认真，珊珊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可又好像并没有完全明白。
郭嘉解释给珊珊听，“你所看出的其二，是因为你是个大夫。但其一，却已经是个策士的样子了，因为它牵涉到利益。但究其根本，是因为五铢！”
“钱？”东汉以五铢称呼通行货币，但珊珊还是习惯称呼它为钱。“我有点明白了，杀人的理由有很多，但诸多利益之中，一定有一个最重要的，策士就是要抓住这最根本的利益，就能明白为何他们要杀人了。”
郭嘉甚是欣慰，对于这个学生他是越发满意了，虽然是个女子，却有着极高的领悟力和耐性。虽然她很多的时候还是带着孩子气，喜欢玩闹，可一旦沉静下来思考，便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郭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很聪明！”
被夸奖的珊珊同学表示有些害羞，“但为什么是钱呢？”珊珊觉得他刚夸了自己，然后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不知道郭嘉会不会感到心塞，但她觉得既然为人子弟，还是要坚持不耻下问的好习惯的。
郭嘉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好，反而很欣赏珊珊这样的态度，开口细心引导珊珊去想，“你认为那些西凉将领为何要起兵进入洛阳？”
“狭天子以令诸侯。”珊珊看过五遍《三国演义》，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郭嘉点头，“的确，汉帝的背后代表的利益，有多少的豪强都想要前来瓜分一口。”
“那可未必！至少袁家的那俩兄弟可不想要。”珊珊挑眉道。
郭嘉也不恼，反而很是认同珊珊的这话，“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想要取而代之！”然而珊珊很不以为然，“可惜他们都太傻了。”太早暴露了野心，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郭嘉眼中的笑意更深，微微扬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的好心情，“你说对很是。汉帝如今还是最好用的底牌，他们兄弟二人的愚蠢便是比董卓李傕等人都还不如！”
郭嘉已经话说到这地步了，珊珊也已经全然想通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他们想要借着汉帝上位，就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军队。一直强大的军队就需要庞大的资金链来支持，这就是西凉将领需要的利益。董卓搜刮皇后宝物财产，李傕等人已经无法从皇室那里得到利益，只好变本加厉搜刮百姓。
杀人是最好的办法，身外之物就能全部充公，不论是银钱还是土地。
珊珊还有一个疑问，“皇家的国库，难道还不够支持他们建立一支庞大的军队吗？难不成皇室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郭嘉摇头，“非也！国库的之财，并非掌握在皇帝等皇室手中，当年便是董卓也只能洗劫皇宫之中的诸物，却始终都没能动了国库。你可知道为何？”
珊珊摊手，认真地看着郭嘉，等着他的答案。
“皇宫之中的各样贵重物件，是皇帝个人的私库，但国库不在皇上的手中，而是在众臣子的手中。所以董卓也好，李傕也好，想要得到国库的银钱，就必须申请朝廷进行拨款，这个不是皇上一个说了算，所以董卓也好，李傕等人就算劫持了皇帝也是无用。”
珊珊想到了现代的三权制衡，“这就是对帝王的权力制衡吗？”
“大约算是吧！”郭嘉和珊珊说了许久，神情上也沾染了两分疲倦，说话时候的喘息也就重了些许。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下了步伐，曹昂在马车外墙壁上敲了两下，“郭先生，到了！”
珊珊掀开车帘先一步下车，然后和曹昂一起扶着郭嘉下车。眼前的官邸写的并非是曹府，而是郭府，珊珊想，难道是父亲特地找到了府邸单独留给郭嘉的吗？
郭嘉定定地看着这两个字，有些出神。
曹昂道，“父亲听说这原来的镇国将军府竟然曾经是郭先生族中先辈的官邸，特地辟出来给郭先生单独居住。”
珊珊有些疑惑地看向郭嘉，还从来都没听说郭嘉说起过。
当然珊珊忘记了，她除了《三国志》上的记载，她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郭嘉。
郭嘉回过神来，“使君有心了。年少时候也曾来住过，再次回来，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郭嘉跨过门槛，一个管家和几个小厮已经迎在门口，都恭恭敬敬地俯身给郭嘉行礼，“见过先生！”
曹昂继续道，“这是父亲寻来的人，暂时留在此处伺候先生的起居。”
郭嘉点头，便让他们都起身来。
曹昂尽到了礼数，也就告辞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嘱咐珊珊要好好照顾郭先生。
郭嘉缓缓踱步府中，神色满是追忆，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经年重归，还是变了许多，从前的许多物件都没了，反倒显得这里空荡荡得很。”
“如今老师既然回来了，想要什么尽管布置就是了。”珊珊陪着郭嘉穿过正庭，步入一侧的书房。
连外头的桩木都是沉香木，可想而知，曾经这里该有多么典雅和富丽，如今什么也未剩，连书房里都无什物件摆设。珊珊最喜欢的还是这书房的名字，“嫏嬛阁，真是好名。”
“嗯！”郭嘉微微颔首，低声呢喃道，“这是她号称翻遍了不少典籍才找出来的名。”
“原来你还记得她啊！”
珊珊顺着声音侧过头去，一个八尺男儿坐在窗台之上，一身破旧的衣服十分随意，腰间还别了一个小酒壶，双手环胸，挑眉侧首看着珊珊和郭嘉。
珊珊震惊的是，她一直都没有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且她刚进来的时候，她看过窗台的，那里是没有人的。
珊珊拉着郭嘉的袖子，“老师？他是谁？”
男子解下腰间的小酒壶，喝了一大口才开口道，“他是你师叔，巧的是，我也是！”
PS：猜猜看这个人会是谁呢？提示啊，也是《三国演义》之中比较有名的方外之士，应该可以用这个身份来称呼他吧！姑娘们，打开你们的脑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