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气冲冲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狠狠地摔上车门。“怎么了?”许是看我面色不善,西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我。
“他肯定是故意的。”我把试卷递到西蒙面前,“我送过去,他居然说他下班了!”西蒙扫了一眼,看了看我,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来安慰我,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就又专心地开车了。我一阵气结,可是西蒙不接话,我又不好发作,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毫无征兆地,天开始下起蒙蒙的小雨,不一会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就开始顺着斜面往下流,西蒙打开了雨刷,却将原本关合的车顶棚也收起来了。
我将书包顶到头上,“喂,你有病啊,下雨诶,把顶棚顶打开!”
“试卷呢?”
“什么?”
西蒙不再答话,腾出一只手开始抽我摆在腿上的试卷,一张一张地向空中撒去,他把车开得风驰电掣,试卷一晃神就被吹得不见踪影了。我愣了一会,就开始疯了一样跟着他一起撒着那些试卷。
雨丝细密地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头发也服贴地贴着两颊,发梢已经开始有水珠往下滴,我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将对安一诺的满腔怒火,统统通过这些试卷,恣意地挥洒出去了。
车顶棚缓缓地闭上了,整辆车子又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西蒙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毛巾递给我,许是打了点雨,毛巾有点潮潮的。
我接过毛巾就开始擦头发,顺着发根到发梢,一点一点地擦着。一扭头,看到西蒙的鬓角也有雨水缓缓流下,沿着西蒙俊秀的侧脸,一直流到他刚毅的下巴。眼见着水珠就要滴下,我想都没想就伸手过去,用食指在西蒙的下巴上轻轻一刮,雨珠顺势滑倒了我的手上。
西蒙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线条明显变得硬挺了些。我也不明白自己刚刚怎么会有那种下意识的动作,自己也愣住了。
假装咳嗽了两声,我不自在地别过脸,“试卷都扔了,明天安一诺问起来了怎么办?”
“你不是今天给他送过去了嘛。”
“他不是已经下班了嘛。”
“那时候是下班时间吗?”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我们五点半放学,老师都是六点钟下班的。我不禁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车停下的时候,戴思正撑着那把藏蓝色的大伞站在门口,看到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特地走到我身边为我打着伞,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是在等我放学一样。
我没有看他的脸,只是在他将伞递过来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戴思打伞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有一滴雨水顺着伞檐随着他的动作,甩到了我的脸上。
才走到门口,西蒙摇下车窗,“喂,把毛巾给我啊!”我这才发现自己拿着西蒙的毛巾下了车,赶忙递过去,他接过之后胡乱地擦了下头发,再用手稍微理了理。我看了看西蒙被雨淋湿的衬衫,伸手点了点他的肩膀,“要不进屋把衣服烘干吧。”
西蒙满不在乎地一摆手,“不用,我开车快,一会就到家了。”
我立马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下雨天,路滑,你开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走啦······”说着一踩油门,车子一下子就没影子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们在交往吗?”戴思突然出声问我。
“嗯?”我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我别过头看了眼戴思,却发现他正眉头紧锁,一脸的憔悴。不禁想他最近不好吗?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却在想到是不是跟单薇薇吵架了的时候,如坠冰窖,转身朝屋里走去。
“馨儿······”戴思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微微暗哑的嗓音却让我步子一滞,我却没有回头,只是任他那样拉着我,手掌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能不能不要躲着我?”等了许久,戴思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立马转过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哥,你想哪儿去了,我没有。”
戴思看着我,轻轻咬了咬下唇,我浅笑着看着他,不说话。一时间,只能听到雨水落在伞上,打在树叶上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清香。
终于戴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开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你衣服都湿了,去洗澡换一套吧。”
“嗯。”我立马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家里。这样的氛围,总让我蠢蠢欲动。我怕再与他这样独处下去,会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抱住他的心。
我换好衣服,稍稍擦了下头发才下楼吃饭。戴思照旧已经拉开了他旁边的位置,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在讨论着什么,戴思的脸色很不好,阴沉沉的。我坐下的时候,戴思却突然噤了口,不出声了。
“馨儿,以后还是我接送你上学吧,老是麻烦你的同学不好。”良久戴思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然后跟我说。我咬了咬筷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欣喜,也有点惶恐。
“先别说这个,刚刚跟你说的事怎么说?”我还没回答,沐姨突然出口了。
“先这样吧,等等再说。”戴思脸上有着罕见的不耐烦。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人薇薇······”戴思的态度明显使得沐姨开始不快了,声音也明显高了八度。
“妈!”沐姨话还没说完,戴思冷冷的一声已经断了她后面的话。戴思的情绪很少像今天这样有点失控,我几乎没见过戴思用这样的口气跟别人说过话。
听到“薇薇”这个名字的我,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将咬下的竹筷的细屑吐在盘子里,淡淡开口说:“不用了,反正西蒙顺路。”
沐姨准备说什么,我爸突然皱着眉头问我:“你跟那个叫西蒙的男生在交往吗?”
“没有,只是玩得比较好。”
“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跟男生保持距离比较好。”沐姨插口说道。
“嗯,”我爸顿了顿,说,“你回头跟那个男生说一声,以后还是让小思接送你吧。”口气是绝对的命令,而不是商量。
“戴思难道就不是男生了。”我不满地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那怎么一样,戴思是你哥哥。”沐姨一本正经地回了我这么一句。
我端碗和拿筷子的手都使足了力气,我甚至觉得,我会将筷子捏断。戴思夹了块肉放在我的碗里,压了压,“好好吃饭,这些事吃完再说。”
我使劲地拌了拌碗里的饭,不快地大声问了句:“莎姨,邪灵喂了没?”
莎姨正好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食盆,“刚刚准备好食物,就去了。”
我瞥了一眼莎姨,做什么都无可挑剔,我甚至都没有借口发泄,只得闷闷地哼了声:“哦。”
一时间,餐桌上再无声音。
吃过晚饭,洗过澡出来的时候,连头发都不愿意擦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邪灵的窝里空空的,不知道去哪儿了。没有多做思考,一声“邪灵”已唤出了口。
刚一落音,一团黑色就落入了我的怀里,跟我一起滚在了床上。我泄愤似的,狠狠地蹂躏了一把邪灵的脑袋,刚一松手,邪灵就一下子蹿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一边用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低声地呜咽着。滴溜着一双碧色的眸子看着我,好像在控诉我之前的暴行。
趴在床上看着邪灵,试着用眼神跟它交流,发现它根本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正呕着气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戴思穿着银灰色的睡衣站在我面前,脖子上围着一条大毛巾,头发湿湿的,却不再往下滴水,脸上是浸润着水气的潮红。
打开门的时候,戴思很自然地看向了我的脚,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光着脚踩在地上,容易着凉。”说着就拉着我进了房间,一把将我摁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然后将鞋子拿到我脚边。
我瞥了一眼戴思,他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鞋穿好,我没动,只是将脚盘到椅子上,“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给我铺了地毯了么。”左手肘撑在梳妆台上,手掌托着下巴,看着戴思,懒懒地问:“找我有事?”
戴思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朝我房间的小卫生间走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电吹风和一条大毛巾。“头发不吹干,吹了冷风容易头疼的。”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大毛巾披到了我的肩膀上,开始为我吹头发了。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我们俩都不愿意扯着嗓子说话,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吹风机工作的声音,以及邪灵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尖锐的叫声。
我双手抱膝,直直地坐在凳子上,戴思站在我背后,十指轻轻地在我发间穿梭着,电吹风里呼出来的风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头顶上的水晶灯投射出来的晕黄的灯光,将我和戴思的影子打在了地上,有一点错开,我稍稍移了一下身子,这样从影子上看去,仿佛我窝在了戴思的怀里。
我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地上的影子,痴痴地笑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竟然就睡着了·······
吹风机声音断掉的时候,我悠悠转醒,却懒洋洋地不想睁开眼睛。
“馨儿,馨儿······”戴思轻轻地推了推我,又低低地唤了我两声,我却还不睁眼,只是装睡。然后听见戴思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感觉到戴思放下了吹风机,拿走了披在我肩上的大毛巾。想着,等戴思拿毛毯给我盖的时候,我再跳起来,吓他一下。
正想着我的小心思的时候,忽的整个身子一轻,左侧脸颊轻轻地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我将脸微微左转,戴思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我想偷偷睁开眼看看,又怕戴思发现。天知道,我现在多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小思,你在干什么?!”房门被轻轻推开,沐姨的声音却带着不满与愤怒。早知道刚刚就将房门关起来了,也不至于现在被打扰。我在戴思的怀里不满地蹭了蹭,想假装刚刚醒来。
“妈,你小点声,馨儿睡着了。我怕她着凉,给她抱到床上去睡。”戴思小声地跟沐姨解释着,然后将我轻轻地放到床上,我只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睡得很香。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们······”沐姨不依不挠地,甚至冲进了我的房间。
“我知道了!”戴思的声音已经带了点怒意,却还是极力地压低着,他给我搭上一条薄被,依旧压着嗓子说,“有事我们出去说!”
戴思关上灯合上门的时候,我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极力想在这漆黑的夜里看清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却还是只能听到门外沐姨大声地斥责着戴思:“说过多少次了,你们这么大了,要知道避嫌。这么晚了你还在馨儿的房间,传出去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说了嘛,我跟馨儿只是兄妹!”戴思说完之后,是一声重重地摔门声。
我躺在床上,伸手在床头够到我的手机。
“Simon,明天不用来接我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一个含含糊糊带着睡意的“哦”字才轻飘飘地到了我的耳中。
邪灵倏地从窝里跳出来,从墙角转了一圈,猛地跳到了我的床上,在我怀中找了个舒服地姿势,满意地哼哼了一声。
许是邪灵的爪子不小心带过落地窗的窗帘,月光幽幽地洒了进来,床头的柜子上,水晶杯被月光一照,泛出一片流光溢彩,却在窗帘合起的刹那,隐没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