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很晚了,你还要逛吗?”我转过身看着西蒙,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英挺的眉毛纠葛在一起,左右看看身边挤来挤去的人,眼里是深深的厌恶。可是问我话的时候,却声调如常,并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见我看着他,也扭过头看着我,伸出右手捏捏自己的耳垂,“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你要是想逛,我们就继续往前走。”
“不了,我累了。”我说着累,脚却不动,只是看着西蒙,他摸耳垂的手突得停下了,愣了两秒后,伸出手拉住我的手,“那我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也许是被刚刚的那碗面糟蹋了一番,有点沙沙的感觉。他的手背略宽,但是很白,只微微使了点力气,便能看得清手背上的每一条青筋。他的手指窝进了我的掌心,轻轻地捏着我的手掌。我却能通过手背,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掌心有着一层薄薄的汗意。
打开车门的时候,卬昂已经在车后座睡着了,整个人侧坐在后座,背倚着车门,手机滑落在一旁。他已经尽量将身体舒展开了,奈何车子太小,他人太高,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蜷缩得可怜。
卬昂看上去一脸倦态,睡得很沉,伸至车门边的左脚,似乎更加红肿了。他本来就受伤了,又陪着我跑来跑去。他这么累,却宁愿窝在这样的小车里睡着,也不打电话叫我们回去。
我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认识这两个男生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这两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却真真实实地对我好,担心我,关心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晚还在外面乱逛,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戴思,逃避着这一切,显得那么矫情又做作!
“我先送你回去吧。”西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对我说。
“先把卬昂送回去吧。”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对西蒙说。卬昂早在西蒙发动车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我瞥了一眼,他们两人在车内后视镜里对视了一下,都没再说话。
车停下的时候,我推了下西蒙,“昂的脚不方便,你去把他送到门口。”
“不用!”“不要!”卬昂和西蒙同一时间出声,却都是拒绝了。要不是我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摩擦,我甚至都怀疑,他们俩之前是不是打过一架。
“我外公不喜欢Simon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的样子。”卬昂好心地出口解释,我却觉得他更像是故意气西蒙。西蒙却只给了卬昂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什么话都没说。
我也不去追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打开车门下了车,卬昂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才伸出手架在我的肩膀上。
“还别说,你这高度,做我的拐棍正合适。”
“信不信我在你的脚踝上再踢一脚。”
卬昂抖了抖眉毛,接着给了我一个招牌桃花眼,然后将头靠在我肩膀上,略带撒娇意味地说:“你舍不得的。”我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看着他拉着门把手准备进去了,我转身准备走了,却听到卬昂在我身后叫了声“馨儿”,我回过头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有小小的虫子在上下飞舞着。
卬昂长臂一伸,摸了摸我的脑袋,一脸温和的浅笑,“我会一直都在,随时随地,你都可以找我。”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你居然也会笑啊!”卬昂故作吃惊状看着我,见我立马给了他一个白眼,赶紧催道,“那个,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先进去了。”然后转身开门,单脚跳进了进去,速度却是极快的。
从卬昂家往我家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背靠着座椅,高高地仰着头,天空一片暗黑,只零零星星地缀着几颗星星。突然想起那些矫情的台词:现在城市污染那么严重,看到的星星都没有以前亮了。
我不知道以前的星星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就铺满了整个夜空,是不是真的就亮得晃眼。我只知道,从我记事那天开始,如果我在晚上抬头,看到的就一定是这样的夜空。
夜里的风凉的刺骨,我拿起下午披在身上的外套就把自己裹了起来,西蒙只是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怎么,你也冷?给你穿?”我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麻利地把衣服穿好,钮好每一颗钮扣。
“你都穿起来了,我总不至于跟你抢吧。”西蒙说着,给了我一个白眼,扭过头继续把车开得飞快,却不再说话。
我陡然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便开始捣腾车里的音响。
“没想到你看上去挺低趣味的一个人,居然听这么高雅的音乐。”西蒙的音乐列表,全是各种音乐家的各种交响乐,钢琴曲。
“我妈喜欢听。”我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挺孝顺的人。我闭着眼,沉浸在曼妙的音乐中,西蒙却又突然开口了,“你这么晚回家会不会挨训啊?”
“我失恋诶,谁敢训我。”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地眼睛一热,胸腔的那股郁闷之气又开始氤氲开来,面上却强制保持着镇定。西蒙听到我这么说,扭过头来看着我,我立马回看过去。互相看了三秒,西蒙又目视前方,认认真真开车。
到了离我家很近的那个站台的时候,我拒绝了西蒙一定要把我送到家门口的好意,坚持让他先回去。嘱咐他慢点开车后,他嘴上答应着,可我看着他的车子还是以至少100迈的速度离开了。
看着眼前通往家的长长通道,墨黑的绿化带,橙黄色的灯光,不知何处传来了阵阵的虫啾声。我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好长,长到我都迈不开步子往前走。我习惯性地将手插进口袋,才发现,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灰色的外套忘记还给西蒙了。
黑暗中有道长长的影子向我走来,我知道是谁,所以我很不安。我停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插在口袋的姿势,右脚不停地用脚尖蹭着地。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变长变短,又变长,而后影子到了我的身后,影子的主人却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怎么这么晚回来?”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淡如清水。
“卬昂打球把脚崴了,陪他去看脚的。”我低着头,没有看他,所以我这谎话说得非常顺溜,没有一丝停顿。
“那怎么不回我短信,也不接我电话?”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
“手机没电了。”我依然面不改色地接道。
“嗯。走吧,回去吧,外面挺冷的。”他不愠不怒,却率先转身往家走去。
我轻轻地吁了口气,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可是他的影子却因为路灯忽前忽后,我总是踩不到。我才觉得,我从来没有抓住过他,也没有了解过他。
每次我觉得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又让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每次一当我有这个认知的时候,他又立马跟我保持了距离,真正的让人觉得,我只是他的妹妹。就像他现在的影子一样,时长时短,时而在我脚下,时而又蹿到了前面。
“我开会的时候给你发信息,被宁叔逮到把手机没收了。”
“哦,那他骂你没?”我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他的话。
“我跟他说给你发了好多信息你都没回,他很着急,给你打了很多的电话。”我正想得出神,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光顾着看短信,忘记看未接来电是谁了。我立马从背包里掏出了手机,当屏幕被我摁亮的时候,我才回过神。
“手机不是没电了么?”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如水,我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我瞪了他一眼,将手机揣进了口袋,“我累了。”说完,我率先大跨步越过他朝前走去。
我想他拉住我,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那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要订婚了,为什么我明明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还要通过另外一个人的口来知道这件事。我想问他,一直以来把我当什么,只是妹妹吗?那他那些若无似有的示好又算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他没有拉住我,也没有跟上我的脚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什么话也不说。
我的眼泪突然又开始落了下来,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滑到了下巴,然后滴落在了那件浅灰色的外套上......
第一次觉得,这条回家的路,竟然这么漫长。我的步子那么重,重到似乎都要抬不起来了,可这路怎么还是没有走到头。
那一夜,我的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一样,我在想我的身体里到底积蓄了多少的水分,在这一天都流了出来。邪灵一开始蹲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哭,而后轻轻地窝到了我的怀里,用它的小脑袋蹭着我的下巴。我哭累了,渐渐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