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是星期天回来的,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艺术节的录影。
“馨儿弹得真好。”他摸着我的头,笑着说,看上去很疲累。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戴思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一到家就看那天晚上的录影了,脸都还没来得及洗。”他的下巴隐隐有青色的胡茬,黑眼圈很重。
“合同很麻烦?”
“没事,我都搞定了。”戴思笑着,手掌轻轻地抚在我的头上,拇指却不停地摩挲着我的前额,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以为他会有什么话跟我讲,等了半天,他却只是轻轻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休息了。”
那是第一个不止我一个人在家的周末,却比任何一个周末都要安静。
或许是前一周的紧锣密鼓的训练,又休息了两天。周一那天我特别困顿,一睁眼已经是七点了,心里想着都这个点了,戴思应该早就去上班了,反正迟到一分钟跟迟到半个小时也没多大区别,索性慢慢来。
但是等我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却发现戴思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我。“莎姨说你七点就起了,怎么今天洗漱倒比平时慢了五分钟?”他看了看腕表说到,然后套上外套,接着把我的书包和自己的公文包都拎在左手,右手递给我一个袋子。
“我以为你走了。”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早餐,跟着他到玄关处换了鞋子。戴思打开门,等我出去了,才把门关上了。
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戴思吩咐道:“黎叔,开快点,不早了,馨儿快迟到了。”
“慢点,我要吃早饭。”戴思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我都觉得心情异常的好。
“你已经迟到了。”黎叔将车子发动了,开得不紧不慢的,戴思急了。
我咬了口三明治,看了眼戴思,“对啊,反正都已经迟到了。”
“那早点去总是好的啊。”戴思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区别的。”我继续温吞吞地吃着我的三明治。
戴思终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正巧这时他电话响了,他只好颇无奈地说了句:“好吧。”然后接起了电话,他转过身,小声地说:“什么事?”那边说了什么,就听见他“嗯”“好”“行”了几声就挂电话。
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戴思突然又出声了。“黎叔,不用靠边停了,给馨儿送到学校门口吧。”
我原本已经开始背书包,因为他这句话,动作稍微停顿了下。车窗上印出的我的脸,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所谓的教导主任。在他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我稍稍歪了下脖子,果真是西蒙。还没来得及再站正,教导主任已经看到我了,“那边那个歪着脖子的,你也给我过来!”
我皱着眉头,站正了身子,迎着他和西蒙的目光,慢慢走到了西蒙旁边。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星期一上课就迟到!我们学校已经比别的学校上课时间晚半个小时了,你们还不知足。”他稍稍推了下眼镜,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我认出你了,上次也是你!你哪个班的,很嚣张嘛!”他说话的时候,用教鞭指着我。
我用两根指头捏住他的教鞭,轻轻地推到一边。他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被学生这样不给面子地推开教鞭,想来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显然气急了,我看见他举起教鞭朝着我抽来了,却在将要落下时被西蒙一把抓住了。
谁知道教鞭是软的,西蒙抓住当中,教鞭的前端却因为骤然受阻而弯曲,抽到了西蒙的手背,立时出现了一条红痕。
西蒙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瞪着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却在咽了一口口水后,抽回教鞭,“你们两个,放学后留下,到我办公室!”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西蒙甩了甩手,看了我一眼,“不是被吓傻了吧!走了,去上课!。”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往教室走去。
第一节课还没有结束,到门口的时候,还能听到教数学的那个小老头卖力的声音,我甚至能想到他讲课时唾沫横飞的样子。西蒙懒懒地靠在走廊栏杆上,并不进去,我也随之停住了脚步,站在他旁边。
西蒙面对着教室,背靠着栏杆,我是背对着教室,面朝着栏杆外的地方······
“你怎么不进去?”西蒙懒洋洋地别过头,看着我,问。
“不喜欢数学课。”我只双手撑在栏杆上,悠悠地看着外面。但是除了一片亮晃晃的阳光,我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你的手,要不要涂点药水。”挣扎了一会,还是决定问问,毕竟是为了我才挨了那一下。西蒙无所谓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事都没有,皮都没破,没那么娇气。”说完又把手重新放回去,他抬手的时候,我扫了一眼,红痕也淡了点,应该没什么大事,才放心地继续发呆。
“你刚刚······”我想问他刚刚为什么替我挡那一教鞭,但是觉得以我跟他的关系,问这样的话,怪怪的,所以说了一半,另一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不惯那个主任!”西蒙没有看我,好像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我。“好巧,我也不喜欢那个大肚子的老男人。”我如是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我的嘴角也轻轻地扬起来。
西蒙没再看我,只是微微后仰着脑袋,用脸承接着阳光,悠哉地闭上眼睛。在我以为我们两会就这样一直站在这,谁也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跟你在一起不吵架,感觉其实也没那么坏。”
我轻轻地耸了下肩,不置可否。曲起左胳膊肘撑在栏杆上,托腮,微微低着头,右手在约一拃宽的栏杆平面上画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号。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他用脸承接阳光,我用后脑勺对着阳光······
后脑勺晒得有点热的时候,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我转过身子看着教室的门,想象那个古板的老头看到门口这两个迟到的学生时会是什么反应。
门打开时,我看着那个老头子走出来,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眼我跟西蒙,用手中的三角板推了推眼镜,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我不禁有些愕然,训都不训一句就走了?
“你们两个居然能和平共处将近一节课的时间,太不可思议了。”卬昂的话将我的视线从那个数学老头的身上拉回,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西蒙,张口轻吐四个字“敌我矛盾!”然后,完全不理会卬昂的一脸惊诧,提步走进了教室。
隐隐能听到卬昂在后面拉着西蒙问:“什么叫‘敌我矛盾’啊?难不成你们连成统一战线了?”稍稍顿了一会,卬昂大声喊道:“你们俩不会合谋起来要对付我吧!”
“神经病,对付你,我一根小指头就行了,还用得着跟别人联盟!”说话的是西蒙,口气中是淡淡的调侃。
我在位置上坐下,收拾好东西,一抬头,卬昂和西蒙还在为“联盟”的事情闹腾着。我总是羡慕那些生命中有一个这样的挚友的存在,可以无话不说。而我,却是一直都是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的喜怒哀乐。我别过头去,不看,不想,就不会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