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按照祖例,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可三日不上早朝,一应奏折皆交于内阁,再由内阁移交皇上。
正好,百里兮的身体有三天,怎么也恢复过来了。
“参见大統領。”
百里兮正在拿着药准备往花盆里倒,听见外殿有人见礼。
几乎是立刻,她宫里的大丫鬟就走进来,问她是否传见路翊巿。
“嗯,见吧。”
“是。奴婢告退。”宫女语毕,朝百里兮福了福身,转身去传话了。
“皇上今日感觉如何?”路翊巿碍于男女有别君臣之礼,倒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离百里兮太近了。
“无妨,我的恢复能力和抗毒能力有多强你是知道的,大概明天便可痊愈。”百里兮语气一转,“所以,那些苦的要死的药我不喝了。”
“这……皇上,你要是停用药而自行痊愈的话,势必会被御医司的人怀疑。”
“嗯,有道理,那么你昨天带进来的药去哪了?在刚才喝药之前,我可没有感觉到药味。”百里兮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大有戏谑的意思。
“既然皇上不想喝药,那便不喝了吧。”路翊巿并无半分被拆穿的心虚,反倒应下来了。
“我昨天,去了天机司,见了天师。”路翊巿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这种事他不想瞒着百里兮。
“哦?你们说了什么?”百里兮的手不由自主的绕着自己垂下来的发梢。
路翊巿看了她一眼,百里兮被看的有点心虚。
她知道,她的小动作瞒不过路翊巿。
“你若不想说……”语气里竟有些许失望,又像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我问他可愿做皇夫。”路翊巿打断了她的话。
“那……他怎么说?”百里兮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明明是几瞬,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她……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分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期待。
“他说他愿。”
“当真?!”百里兮觉得这世界有点不真实。
“当真。”
百里兮脸上的笑容不断增大,都快咧到耳根了。
路翊巿实在看不下去百里兮一脸“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傻笑,于是扔下一句林涉的原话。
“他说,他愿,却也不愿。”
百里兮渐渐收起了笑。没有说一个字,眼神却准确的传递出一个询问:“到底什么意思?”
路翊巿会意,又搬原话:“他说,他愿,是因为王命,他不愿,是因为本心。”
百里兮听笑了。
“呵,本心?我就如此不堪么?罢了,不愿就不愿。”
百里兮压下心中的一肚子怨水,阖了眼,掩下眼中的嘲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
俩人陷入尴尬的沉默里,路翊巿也有些不自在,有点小后悔这么直接的告诉她这件事。
“对了,怎么收拾他,我心中已有对策。”百里兮睁开眼睛,眼神里已再无半点刚才的失落,满满的都是算计。
“这么快……”路翊巿有些诧异,她不是不能忍的人,这次却……
“夜长梦多。”百里兮淡淡的扔下一句话,“我受伤的消息你应该下令禁止散播了吧?”
“嗯。”
“呵,他几乎是前后脚就知道我没死的消息,说明这宫里有不少他的眼线。你……”
“我明白,已经让庄司含着手了。”
“嗯。”
“对了,我想让庄司含给你练一支女兵,不然你下次再昏倒了,我可不想再抱你了,重死了。”
“……路翊巿你再说一遍谁重?!”
话题又至此终止。
路翊巿算算时间,觉得自己呆的时间不能再长了。
“皇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自从我成为皇太女,登基之后就开始有那些帝王的通病了?”百里兮突然打断路翊巿的话,让路翊巿微怔了一下。
百里兮见他愣住了,以为他是不知道自己指的什么。
“就是……心狠手辣,一心想保住皇位。”
路翊巿很快的反应过来,“回皇上,在其位而谋其政,臣不觉得皇上这么做有何不妥,若真有一日到了那种地步……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百里兮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于是坚定的许下诺言:“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努力保全你们,即使……我朝不保夕。”
朝不保夕。
路翊巿听见这个词,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他倒是没想到百里兮会许诺,不过,看来他们几个这么多年的情分倒是没有半分作假。
他知道,她是极重诺言的,所以她一般不许诺。
她上一个许的诺是什么来着?对,她说,她定会守住这万里河山,万死不辞,不计代价。
“那……臣就退下了。”路翊巿止了心中所想,拱手行礼。
“嗯。”
百里兮又阖上眼,装作很虚弱的样子。
路翊巿走出殿门,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刚刚下了场小雨,到现在也有点细细疏疏的雨丝。
这空气倒是,格外的好,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有了期盼,有了奔头。只是这京都里,真正心情好的又有几人呢。
有一宫女见路翊巿在门口看了这雨半天,以为是他不想淋雨,又有急事,一时间犹豫不决。
于是那宫女很有眼色的给路翊巿递了一把伞:“见过路统领,路统领想必是有急事吧,这有一把伞,路统领若是不嫌弃,请拿去用吧。”
路翊巿有点诧异宫女对他的殷勤,但为了不让她下不来台,还是收下了。
“多谢。”路翊巿微微颔首,撑开伞便走了。
他确实有一件事,有一个人,约他见面。
百里兮将大丫鬟喊进去,告诉她自己要睡觉,让她换一套被褥,先前的被自己汗湿了,而且她没起来就不见任何人,也不要让人来打扰她。
于是宫女唤了几个人进来,给她放床幔,铺床,宽衣,点安神香……一会儿的功夫便收拾好了。
“你们可以走了,记住,没有我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叫我。”
“是。”
待宫女退出后,百里兮下床找了件披风,又按了一下床角的按钮,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当她听见一声轻响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看来君不见的技术有进步。”她至少能听见里面上百个木块运动的声音。
若是旁人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定找不到入口在哪,因为那个按钮,只是将门解锁了,并没有主动打开门。
百里兮走到床后面,轻轻推了推墙壁,那墙壁就转了起来,留出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暗道。
百里兮仅仅走暗道就走了一刻钟,十步一个岔路,绕的她脑仁疼。
要不是她早就把地图背回了,她差点就信了君不见说的“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暗道。”
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一扇铁门前,她走到铁门前,在一个地方轻踏了三下,铁门应声而开,百里兮进去后,又关上。
“你来了。”一个躺在药床上的人听见百里兮来了,转头看向她。
“嗯。”
“你恢复的怎么样?”百里兮寻了一把椅子,坐在药床前。
“很好。”他半坐起来,和林涉一模一样的脸上尽显病态。
他仔细看了百里兮一眼,脸色阴沉下来:“你受伤了。”
百里兮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快痊愈了。”
林深哼了一声,“我就说路沛光保护不了你,等我好起来,亲自保护你。”
“得了吧,你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忘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说保护我?”百里兮戳戳他的肩膀,专挑他的伤口下手。
“再说我的林大宗主,您老日理万机,忙忙碌碌的快赶上我这个皇帝了,哪有时间保护我?”
“嘶—”林深毕竟不会武功,“疼疼疼。”
百里兮哼了一声,收了手,不再和他胡诌。
林深见她收了手,笑的像二皮脸一样。
“昨日,沛光兄去问了师傅,愿不愿意做皇夫。”百里兮淡然的开口,语气平淡的似乎是在陈述些什么。
林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住了,但随即便笑意吟吟的问:“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愿,也不愿。”百里兮语气里带一丝淡淡的自嘲,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但是林深听出来了,心里是按耐不住的小雀跃。
他总以为,林涉不愿意接受百里兮,是因为他那个高傲的性子,偏偏要百里兮主动去说,他才答应,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真是……干得漂亮!
他心中痛快,也乐的问缘由:“为何?”
“他说,愿是因为王命,不愿是因为本心。”
“啧,这理由太欠揍了,不好好打他一顿都不能平息陛下您的怒火。”林深听见林涉拒绝了,心情没由来的好,同百里兮说话也开始随性起来。
“对!那你好好养伤,养好了替我打他。”百里兮听见他打趣,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这可不行,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这打打杀杀之事,我怎么干的了。”林深连把自己往出摘,好像生怕自己被派去打林涉,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哼,你们林家两兄弟惯会欺负我。”百里兮看清他眼里的笑意,便知是在说笑,也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不过说真的,你们俩一母同胞,你就不打算认他?”百里兮转了话题,林深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一会儿,林深还是咧开嘴笑了:“呐,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这样,有双生子出现就要舍弃一个身体较弱的,不然就都得死,况且他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双生弟弟,若是告诉他,只怕他接受不了。”
“嘁,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只怕你早已和他暗度陈仓了吧?”
“啧,好歹也是堂堂皇帝,这话说的多让人误会,还暗度陈仓。”
百里兮挑挑眉,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毛病。
正当她准备向林深辞行的时候,林深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的情意。
“兮儿,我心悦你。”百里兮被他弄得有点懵,尤其是在如此密闭的场所里,尤其是对着他那种脸。
百里兮愣了一下便很快的反应过来,只当他在开玩笑。
林深是什么人?在江湖上,地位比她只高不低,而且这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与哪个女子有关系,这次也肯定不当真,便笑骂道:“你不要以为我对这张脸无可救药,下次再这样,我便不来看你了。”
说着便抽回了自己的手,颇有警告意味。她刚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虚——这可不是好的征兆!!!
林深偏偏不知死活的开口,满是戏谑的语气里绕了一丝丝落寞:“谁说你对这副皮囊有抵抗能力的?刚刚你眼里的情意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林深!”百里兮恼羞成怒,猛的站起来,双手撑在林深两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林深唇角勾起,飞快的拉起百里兮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啄了一下。
百里兮彻底懵了,打死她都想不到林深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林深见她愣住了,伸出手指点点她,“你还好吧。”
百里兮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掌拍向林深,林深本可以躲开,却硬生生的受了一掌,当即便剧烈咳嗽起来。
百里兮被他这架势吓的不清,连忙找了止痛的药给他服下。
她有些后悔,明知道林深身子不好还打他,但一想到林深刚才的动作,她又觉得没由来的生气。
让林深躺好后就开始质问他:“你刚才为何不躲开?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想要真的伤你的。”
林深只是笑,过了一会才悠悠的说:“我知道,若是你想伤我,刚才那一掌就不会没用内力了。”
百里兮差点气死,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源头,恶狠狠的质问他:“你为何轻薄我?”
林深挑了挑眉,笑的一脸腹黑,“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百里兮怀疑的看着他,林深无奈对天起誓:“我保证告诉你原因行吧。”
百里兮也觉得林深不像那种轻薄女子的人,便附耳过去,林深慢慢的对她说了一句话:“因为我喜欢你。”
百里兮听到以后惊的差点跳起来,心里恼他戏弄自己。
百里兮彻底炸毛了,“林深,你要是再敢这样胡来,我以后都绝对不会和你见面了。”说罢挣开林深就往外跑,任凭林深怎么叫她都不回头。
林深看了她的背影,牵起一抹苦笑。
小兮,我是真心的,奈何……
……
回了寝宫,百里兮才稍稍定下了神,将披风挂回衣架上,躺到床上狠狠的闭上了眼,脑海里却满是林深的那句“我喜欢你”。
还有他在手背上亲过的地方,那种湿润的触感现在好像越来越明显。
百里兮狠狠地揉了一下脸,警告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睡觉去了。
皇宫·暗室
另一边,过了许久,林深才下了药床,到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药茶喝。
林深不禁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轻笑出声。
他并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他喜欢百里兮,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她。
他才不像林祈洛那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开口闭口天下苍生,口口声声为了百里兮好,实际上就是懦夫,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追求,还摆出那一副死样子,损人不利己。
至于百里兮,他也不怕会惹怒她,毕竟情分摆在那里。
哪怕……她对他好,是因为这副皮囊。
待一杯茶饮完,他穿戴整齐,打开另一边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站了一个人。
“宗主。”来人抱拳行礼。
“嗯。”
“那老东西可有什么异动?”
林深此刻既不像刚才在百里兮面前一样笑意吟吟,谦谦君子,也不像独自酌茶时优雅风流。
此刻的他,眼底的寒意深不可测,令人望而生畏。
“回宗主,有两件事。第一,他昨日找到咱们二分殿要雇佣人。”
“二分殿?”林深轻讽了一声。
“是,所以郑殿主不知该不该接。”
“接,当然要接,不接咱们怎么做生意,怎么挣钱?记得告诉郑殿主,他的佣金,收双倍。若他问起原因……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给他理由?”
林深此时算计人的样子像个腹黑的千年狐狸,与刚才对百里兮的浅笑安然简直判若两人。
“是。第二,他结集了几位手中握有重兵的大人,各地人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嗯,这件事交给赵殿主,让他务必处理的天衣无缝。至于怎么处理,就不用我教他了吧。”
“是。”
“还有吗?”
“回殿主,没了。”
林深站起来拍拍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既然没有了,就退下吧。”
“是。”
“等等。”一身皂衣的男子转身欲走,却被林深又叫住了。
“殿主有何吩咐?”
“把话传到以后,就去皇上那里报道吧,你以后就是她的人了。”林深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以为他不愿意去。
“你不用担心,皇上肯定不会亏待你。”林深笑的很温和,哪成想萧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殿主,属下不才,只愿当一个跑腿的护卫,不想……”
林深听到这话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我就是让你去当护卫。”
萧柯跟撞了邪似的,愣的话也说不利索了,“那……那刚才殿主说我以后就是皇上的人了……这”
萧柯还没说完,林深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强忍住笑意,还是一脸温和。“我就是让你去当皇上的护卫,保护好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萧柯一张脸黑一阵红一阵,但是还是没忘自己的本分,“属下领命。”
于是给林深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殿主保重。”
“去吧,若是皇上不肯要你,你毋须管她,直接住在那里就是。”林深拍了拍萧柯的肩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让她来找我,别冲你发火。”
萧柯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深,眼神里满是感谢。
“多谢殿主为属下操心。”萧柯再次单膝跪下。
“咳,行了,你去吧。”林深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萧柯再一次感激不已。
林深对上萧柯都眼神多少有点心虚,毕竟……他说让她找他,只是为了私心罢了,让萧柯保护她,也是担心她的安危。
……
皇宫·平清殿
百里兮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竟睡了一个多时辰,睡的头昏脑涨。
“来人。”百里兮唤来了宫女,“宽衣。”
宫女们鱼贯而入,给百里兮穿衣梳洗,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梳洗完毕。
“你,”百里兮指了一个自己较为熟悉的宫女,“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未时两刻。”
“嗯,朕知道了。”
“陛下……”那宫女有些嗫嚅,不安的站在那。
“怎么了?”百里兮原本是要当做没看见的,然而还是询问了。
“回陛下。”宫女如蒙大释,行跪拜礼,“殿外有一人求见,说是……是来保护皇上的。”
百里兮结结实实的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保护朕?”
“回陛下,是的。”宫女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
百里兮皱了皱眉,“让他到旁边的房间等候。”
“是。”
皇宫·平清殿偏殿
百里兮端坐在主位上,待他行过礼后只是准了他起来,什么都没问。
此刻萧柯的心里是有一点崩溃的。
这怎么跟殿主说的不大一样啊……
不过萧柯好歹是林深千挑万选选出来了的,这点场面还是能沉得住气的,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可心里却像被树叶扫过一样,毛毛的,痒痒的,又不能挠。
在他“上任”之前专门找樊殿主要了当今圣上的资料,他现在又把那些资料默默地回忆了一遍,发现皇上有一个性格特点就是:诡异莫测。
他当初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家殿主也挺多变的,他不照样把殿主伺候的心满意足?
可是现在才发现,诡异莫测和多变真的不是一个意思。
殿主大小也是半个江湖人,还有点兄弟义气,而这位皇上却实实在在的是朝廷里的人,还是朝廷里做头把交椅的人,那些帝王的通病多多少少还有点。
以后要怎么好好保护皇上呢?这个问题……
萧柯这边还在苦苦思索既能把百里兮保护好,又能不惹毛百里兮的法子,百里兮那边却已经开始批阅奏章了。
一刻钟后,百里兮左手边已经摞了高高的一摞,右边也有差不多高的一摞。
萧柯实在有些等不住了,关键是,林深还等着他回去复命呐,他要是敢迟了一弹指,林深也会眼皮也不眨的把他剥皮。
林深是什么意思,他先前没反应过来是因为林深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现在他还反应不过来他就是傻子了。
于是萧柯深吸一口气。
“启禀皇上,草民奉命来保护皇上。”
……
……
萧柯一连把这句话说了三四遍,百里九栖才丢给他一句让他无法辨别去留的话。
“奉命?奉谁的命?”百里兮搁下批奏折的笔,双眼轻眯,似在观察,又似在审视。
“这个……”萧柯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
“罢了,你不说朕也知道是谁。林嶂宴对吧。”百里兮从主位上走到萧柯跟前,“但是,你既然是林嶂宴送来保护朕的,那就是认朕当主子了?”
萧柯倒是回答的痛痛快快:“是。”
百里兮冷哼一声,厉色到:“既然朕是你主子,那就应该只对朕一人忠心,你既然如此挂念前主子,那就原跟他回去吧。”
哪知萧柯脸色大变,立马跪下向百里九栖猛磕了几个头。
“属下知错,但是求皇上开恩,收下我吧,要是我回去的话,宗主一定会让我连同我家祖坟连一粒灰都不剩的。”
百里兮还是无动于衷,“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主子如何对你了,朕管不着。”
萧柯本来不愿意把林深牵扯进来,但都到这时候了,总不能死的这么憋屈吧。
“属下斗胆,宗主说了,若是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
百里兮闻言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让萧柯自己看着安顿自己。
待萧柯走后,百里兮坐下也不批奏折,只是在心里恨恨的咒骂林深。
早就知道林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或是光明正大的少侠,哪成想他竟然卑鄙成这个样子。
明知道有那件事在前,她必不会短时间内去见他,偏偏想出这么一个损招逼她。
她当初是让鬼上身了才会主动救他!
林深躺在药床上,算算时间百里兮还没来,就知道百里兮定是害羞了。
他想起几个时辰前百里兮瞪圆了眼睛的惊吓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小兮……”
林深没什么事可做,思绪就不由自主的飘远了,远到几个月前,他初见她的时候。
他至今还记得,她当初见了鬼一般的样子。
他可不就是鬼么,一个幸存下来的鬼,要不是当初,他母亲实在是不舍得,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偷偷的将他送了出去,他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若不是因为这张脸,他被百里兮救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一想到这,林深突然有点小后悔,明知道百里兮意中人是谁,也明白自己与她之间隔了太多,可还是情不自禁的冒犯了她。
像他这样捡回来一条命的人,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心存侥幸?
林深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握紧,还是放手。
既然如此,那就让林祈洛替他做决定好了,看看林祈洛是放手还是握紧。
他翻身下了药床,走出了暗室。
皇宫·戌时
百里兮下午睡的有点过头,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困,于是遣散了宫人,绕着偌大的皇宫散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尚书房,这里,是她和林涉见的最多的地方。
那时候,她天天在林涉跟前,跑前跑后的缠着林涉,叫他师傅,林涉总是面无表情的任她叫,只不过……那时候的眼神里没有像现在一般如同死水一样。
现在看着里面漆黑一片,百里兮的心里也揪成了一片。
以前的回忆越多,越美好,现在就有多不甘,多心酸。
但是从来都没有埋怨。
是她百里兮喜欢林祈洛,既然选择了单相思,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他没有责任因为她喜欢他就委屈自己去喜欢她。
更何况……虽然他的外貌身材还是翩翩少年的模样,却已快到了不惑之年,她身为皇室中人,自然知道他们天师一族的寿数比寻常人多了两倍,说是到了不惑,实则和普通人的弱冠差不了多少。
她接不接受的了是她的事,天下人却不知道,只当天师一族得上天恩泽,驻颜有术,寿命长些,并不知道他们的寿数有多长。
所以历代天师在一百岁左右就退位让贤,对外宣称死亡。
所以他们天师一族也从不与外族通婚,生怕被天下人察觉,落的个举族覆灭的下场。
若不是开国皇帝与那时候的天师私交甚笃,他们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出山帮助开国皇帝稳天下。
如此算来,还是他们皇室有愧于天师一族,她怎么还能痴心妄想呢?
百里兮自从两年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便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警告自己。
可惜,效果甚微,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明知不可能……
百里兮止了心思,算算时间也不早了,转身欲走,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刻愣住了。
林涉。
他怎么在这?
“师……天师怎么在此?”百里兮定了定心神,负手问到。
林涉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她,却一步步的朝百里兮走来。
走到离百里兮一人远的地方才停下来,虽是黑夜,他的眼里却像在喷火似的,脸色也阴沉的吓人。
“听说,你与林嶂宴……”声音阴沉的像是淬了寒冰一样,但后面的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一想起林深对他说他吻了百里九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林涉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可到最后也没下得去手,他们天师一族的人,别说武功了,连个走路快一点的都没有,更别提林深还是他的胞弟。
百里兮愣了愣,林嶂宴不过是亲了一下手背而已,看林祈洛的表情,看来林嶂宴是夸张了。
百里兮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过,听起来……像在吃醋。
百里兮抑住内心的小窃喜,声音淡淡的回他:“对,怎么了,朕与其它男子如何,好像不关天师的事吧。”
此话一出,像是点了火的引线,只听得林涉咬牙切齿道:“是。陛下想如何,自然轮不到我来多说什么。”
话音未落,上前一步,站定,恨恨的抓住百里兮的双臂,凝视她。
“百里兮,你最好和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百里兮彻底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骤停了一下后跳得更快,前所未有的快。
林祈洛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
醋意滔天?
难道……
一个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巨大的震惊让百里兮僵在了原地。
林祈洛放开了百里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盛怒之下说了什么。
林祈洛清醒过来后想起刚才自己的心态与言行,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可惜他没那么厉害的巴掌,也不能在这里死。
林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黑。
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林涉转身就走,百里兮此刻内心五味杂陈。
她咬咬牙,小跑拦住林涉的去路。
盯着林涉明显不太好的脸色,百里兮问他:“你刚才为何……出此下策?”
虽然“出此下策”这个词不太适合用在这,但是这是她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词了。
被百里兮拦下问,林涉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于是他选择沉默,顺便思索此刻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鉴于百里兮会武功并且铁了心不让他走。
他觉得,可能性基本为无。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使杀手锏了……
于是
林涉将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道,
“关你何事。”
小时候,百里兮最吃这一套了,他一把脸拉下来,百里兮就认怂。
可惜百里兮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怕林涉比怕先皇都厉害的小姑娘了。
百里兮如何看不出他在害羞,在懊悔。
轻笑一声,走到林涉跟前。
“天师,另一个当事人可是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百里兮看着林涉转向一边的头,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其实……林嶂宴他并没有吻我,只碰了碰我的手背,虽然也是很失礼了,但是……好像没有天师说的那么……嗯。”
很好,看见林祈洛略显僵硬的身体,百里兮满意的走了,她也不想让林涉太尴尬。
百里兮此刻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至于林涉怎么报复林嶂宴,她觉得……林嶂宴就是欠收拾!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
……
两天后百里兮登基后第一次上朝,就有人给她下绊子。
韩启,未濂,霍墉,庄珩,路翊巿都在。
看见他们,百里兮倒是安心不少。
他们都是来给她镇场子的,他们能做到现在这个官职,少说也任职三五年了,朝中大部分年轻官员虽说不上亲近,但也明面上和和气气,那些在朝中浸淫多年的老狐狸更不必说了。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情谊……
百里兮觉得,当皇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还有……林涉。
她原以为林涉经过那件事后,短时间内不会见到她,想必,也是来给她镇场子的罢。
毕竟是她师父。
“启禀皇上,天启、天珂两位国家的使臣一月内将抵达我国,来庆贺陛下您的登基,这迎接的规章制度和下榻之处……”
很快,那些大臣便开始上奏了,很明显,这种事不属于她的直管范围。这种人,就是来砸场子的。
韩启,未濂,霍墉,庄珩,路翊巿内心暗笑,就凭这些人想难为住百里兮,真是痴心妄想。
不识好歹的贱骨头。
百里兮内心冷哼一声,说出口的话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去找礼部尚书,所有细节务必在五日内敲定,然后呈给内阁,七日后我要看到。”
礼部尚书听罢,胡子都花白了却还是健步如飞的站了出来。
“皇上恕罪,五日内敲定所有细节,这……实在是有些为难老臣啊”
百里兮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说,云淡风轻回答他:“既然大人做这些事为难,那不如换一个不觉得为难的人来做吧,朕瞧着礼部侍郎齐肃就挺好。”
礼部尚书这才回过味儿来,这刚上任的小丫头片子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岂能让她得逞?
刚要替齐肃和自己找个理由推脱,哪成想百里兮却一句话把他噎的死死的。
“听说大人的爱子在御林军内谋职?”
礼部尚书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他四十大几才得的这么个独苗,一直都被一家人当眼珠子宠着,本来想让他入仕,可他却偏偏要学武,他托了好多关系才让他去御林军里当差,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而且还安全。
经百里兮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御林军统领路翊巿……
思至此,他偷偷抬眼瞟了一眼路翊巿。
路翊巿可是和当今圣上一起长大的,先皇对他赞赏有加,据说还给了他便宜行事的职权,别说是他儿子,就是他,路翊巿也是说砍就砍,砍了以后,皇上会为谁做主,一目了然。
他在心中权衡再三,只好作罢。
“老臣领命。”
经过礼部尚书这么一出,已经足够那些老狐狸摸清百里兮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于是接下来的早朝便安分许多,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倒是让百里兮着实惊讶了一把。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既赏识他们的识时务,又鄙视他们的没骨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说说的。
……
“好了,今日早朝就上到这里,未大人,霍大人,庄大人来御书房。”
百里兮退朝后将几人召到御书房,到了皇宫里,那就是百里兮的地盘,也没那么多君臣之礼了,那些探子也不会将他们在路上的言行上报给自家主子,毕竟御书房内才是正题。
路翊巿和百里兮玩的最好,本身也不像文臣那样一肚子花花肠子,于是最先开口。
“我说皇上今天真是神勇啊,把李固那个老狐狸噎的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未濂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最先开口。
“啧,什么叫神勇,那是形容将领的,你用来形容皇上?”
韩启和霍墉听的出来未濂在活跃气氛,于是也帮腔。
“就是就是,路大统领你现在可是在御前当差的人,万万要注意措辞。”
“路沛光,长点心啊。”
一旁的庄珩倒是看不下他们欺负路翊巿这么一个不善言辞之人。
“哎哎哎,我说你俩老这么欺负路沛光有意思吗?从小就欺负人家路沛光,现在都立业了还不改?”
路翊巿倒是没想到庄珩会站出来替他说话,不过他俩没恶意,他听得出来。
反正庄司含从小就护犊子。
等等。
护犊子?。。。他怎么就把自己当成犊子了?
……
几人一路打闹着就到了御书房,守在门口的子衿见他们来了,就引着其他人都退下了。
“你们都坐吧,别拘着了,这儿是我的地盘,随意。”百里兮笑吟吟的说到。
几人见百里兮和登基之前一样,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怎么随性怎么来。
“哎,这御书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哈,这茶都是贡茶。”
“少贫,这贡茶你怕是也没少喝,至于巴巴的跑到我这御书房来专门喝?”百里兮笑骂未濂。
未濂依旧嬉皮笑脸,“这不同的茶,在不同的地方喝,那味儿就不同。”
韩启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装模作样,一巴掌拍下去,害的未濂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干瞪眼。
“瞪什么瞪?!你以为今天来是叫你品茶的?一天到晚的就没个正形儿。”
“废话,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精明啊,我一老早就猜到了今天的话题,这不是几天没见皇上了有点想嘛!”
韩启气不过,到底也是哼了一声,等百里兮开始今天的话题。
百里兮脸上的笑意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凝重。
“百里豫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几人均点点头。
“那就不必再说一遍了,司含,你来说说最新情况即可。”
“好。”庄珩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几人围在御案前,听庄珩讲最新的情况。
“根据昨晚最新线报,百里豫所召集的固城军、世城军以及他的封地的两千人的队伍,加起来总共有六千人。而我城的一千守城将士已被他收至麾下,叛军预计三日内将到达。”
一边的路翊巿适时的补上一句:“御林军总计三千人,除守城的一千人以外,其他皆听命于皇上。”
韩启点点头,“离咱们最近的安城军可在三日内到达并且完成部署。其他的……都离皇城太远,无法在三日内到达。”
霍墉有些担忧:“鉴于两千对六千,而且对方的兵都是上过战场的……”
几人皆不说话,看向百里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