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头柱香
皓月当空，群星辉映；弯月虽缺，美艳更甚。
传说，大年初一、二月初二如果能在仙气十足的名寺古刹抢得头炷香，将会求财得财，求官得官，求子得子……有求必应，心想事成。
因为这个传说，这两天的头柱香就成了达官贵族争抢的目标。能挣得到头柱香的人非富即贵，绝非阿猫阿狗之流。
东海市有三处名寺古刹，分别是白龙观、兴国宫、镇海寺。兴国宫和镇海寺位于东部的凌霄山山脉，白龙观位于西部的马头岭山脉。
这三个地方的香火十分旺盛，据说，每年正月初一的头柱香被东海市权力机构中最顶尖的三个人物分享，二月二的头柱香都被近年来暴富的土豪瓜分。
三大名刹新年头柱香被三位顶尖人物霸占这件事在坊间传的满城风雨，谩骂之声甚嚣尘上。为此，官方媒体撰文辟谣，指责传播者乃是腹有鳞甲，恶意中伤，言辞俨乎其然。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坊间说的有鼻子有眼，似乎真之又真；媒体说的言之凿凿，似乎假之又假。
呜呼哀哉！当今社会可信的东西不多，你喊了十几年爸爸的父亲可能和你没有血缘；喊了你十几年爸爸的儿女可能是老婆和别人苟合的产品。更有甚者，用甘甜**把你喂养大的母亲，竟然不是你的母亲——因为你是在阴差阳错中被抱错的孩子。
既然父母儿女的真假都有恍惚，正月初一大干部烧头柱香的传言是真是假也就没必要喋喋不休的追根问底了。才子曹雪芹说过，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硕儒苏轼也说过：“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春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一切不过是过眼烟雨，何必计较？
1991年头柱香争夺战从桂花飘香之时拉开战幕，到梅雪争艳之时已经达到白热化。今年的争夺战中，除了达官贵族，还混入了一位不伦不类的人物，而且他野心很大，试图在名气最大的白龙观夺得二月二头柱香的机会。
这个人名叫赵小可，一位器宇轩昂的正团级部队干部，转业到东海市药材公司不到一年的时间。
药材公司是县团级单位，按照部队干部转业安排政策，团级转业干部安排副科、正科、副总都属正常范围。赵小可被安排为政工科科长，不高不低。但他很不满意。
他不满意也情有可原，因为他是实职团级，并非技术团职，而且有本科自修大学文凭。
赵小可是个有追求有梦想的人，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希望此生能坐到市局级的位置，而药材公司的政工科长离副局级还隔着三级，实在太遥远。
赵小可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对烧香拜佛的事向来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但他上边没人，心中有梦，万般无奈之下，便想到名寺古刹来试试运气。
在欲望面前，理想、主义、信仰、道德……似乎都苍白无力。
没权没钱的他不仅要争夺头柱香，而且不听亲人劝阻，固执己见，非白龙观不去。
他为何非要去白龙观？皆因白龙观观主张半仙道行深不可测，经他指点的人个个飞黄腾达。
在东海的三座古刹中，白龙观建于宋末元初，虽然历史悠久，但比建于晋唐时期的镇海寺和兴国宫却难称古老。古刹的规模更是没法相提并论，镇海寺和兴国宫占地数百亩，而白龙观在清朝中叶以前，只是三间茅屋，田产几十亩，现在，也不超过百亩。
清同治年间，白龙观来了一位满头银发的童颜道人。此人道行高深莫测，武能腾云驾雾，御气取人首级；文知天文地理，人之前生后世。治病驱魔，查看风水在他那里都是微末之技，不值一提。但他来自何方，年龄多大，道号如何称呼，无人知晓。当地百姓都尊称他为老神仙。
他来之后，白龙观的香火便如那芝麻开花，一日旺过一日，不到十年便超过了兴国宫和镇海寺。为此，兴国宫和镇海寺曾联手到白龙观“兴师问罪”。面对讨伐大军，老神仙轻念咒语，佛尘挥向山谷河道。刹那间，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一声炸雷响彻云霄，河谷中一块三人高，上百吨重的巨石已经从中间劈成两半。兴师问罪之兵见此惊慌而逃。至今，巨石依然矗立在河谷之中，只是上面多了“天劈石开”四个大字。
20世纪30年代末，老神仙身边多了一位不到两岁的男婴，这个男婴就是现在的观主张半仙。
据老人讲，张半仙自幼得到老神仙的亲自指点，虽然仅仅学了一些皮毛东西，但文能查勘阴阳宅，相面算卦，把脉诊病；武能飞檐走壁，翻墙越岩如履平地，气贯任督二脉，可飞石打鸟，一把三尖两刃刀耍的水泼不进，一双鸳鸯腿十条汉子难以近身。特别是近15年来，经他指点的人，个个飞黄腾达。
一首《江城子》单表张半仙：
白龙观主张道长。法力强，名远扬。石飞鸟亡，神腿称鸳鸯。苦修道法五十载，玉清纲，无为常。
仙家传授百宝箱。堪阴阳，识龙壤。祛病免灾，济世奔走忙。指点迷津人称仙，头柱香，皆飞黄。
张半仙如此盛名，要想在白龙观得到头柱香，得到张一道长的亲自指点，如攀蜀道。
已是寒风刺骨天气，春节近在眼前，赵小可虽然使尽了浑身解数，但事情没有丝毫进展，眼看头柱香就要化为泡影。百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到张一道长曾经居住长达20多年的马山村去碰碰运气。
从东海市市内乘轮渡到了开发区，然后乘公交车来到湾西县升云河镇的所在地升云河村。下车后向右拐弯，步行进入马头岭山脉，沿着升云河畔的崎岖山路，途经郑庄、郭庄、马头涧、林家村等十几个村落才到达马山村。
赵小可看到两位老汉依偎在山墙头晒太阳，便凑过去递上两支三五烟，然后询问村子里谁和张一道长交情最厚。
一位满脸皱纹像刀刻一般的老汉说：“要说和张半仙交情最深厚的，当然是凤凰台大宅院里杨梧桐和刘玉凤两口子，可杨梧桐和刘玉凤到济公岛去了。他儿子狗剩承包了济公岛，开了大公司，他爹娘，还有七仙女姐姐都到岛上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天才知道。”
看到赵小可愁眉苦脸的样子，满脸皱纹的老汉问：“什么事情这么揪心？老婆被人拐跑了？跑就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你的穿戴也像个官官大拿的，干脆把女秘书扶正，免得偷偷摸摸的费心思。”
赵小可哭笑不得地说出了想烧头柱香缘由。
“这两个香火钱想烧头柱香？做梦吧！除非你求求他。”满脸皱纹老汉用一根关节凸出的手指指了指他身边一位掉了门牙的老汉说：“你别看他门牙掉了，在升云河畔的十村八疃里，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当过副县级的大官，在我们村干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当年可是最有牙的人物。”
最有牙的人竟然也会脱落门牙！
赵小可顾不得抚慰心底突生的一丝悲凉，赶紧上前问好。
可老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入定的老僧，视他为空气。
“他喜欢这个。”满脸皱纹老汉比划了一个喝酒的动作说：“去前面小卖部买一瓶高粱大曲，一包花生米，一包海带丝，他保准开口。”
赵小可买东西的时候就想，山里人祖祖辈辈厚道，现在这是怎么了？
赵小可回来时，发现满脸皱纹老汉手里已经多了两个玻璃酒盅。老汉倒了一盅酒，同时将一包海带丝递给没有门牙的老汉，又给自己倒了酒，打开花生米包装袋说：“苗书记，祝你龙马精神，撮一个。”
一杯酒下肚，没门牙老汉的眼神终于灵动起来，用手指捏了几根海带丝放到嘴里含了一会，瞟了一眼赵小可，嘴里撒着风说：“看你这穿戴举止，就是求官路的。当大官得有毛主席那样经天纬地夺天下的谋略，当小官得有钻天拱地淘金子的本领，你有吗？”
赵小可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将自己的当官历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就像应聘者面对考官，眼睛里全是焦灼的期待。
满脸皱纹的老汉说：“回去写一份简历，一份生辰八字，一份诉求心愿，明日头晌日头满山墙的时候，拿着材料和一瓶茅台过来。茅台是苗书记的辛苦费，不管事情成不CD不退。”
赵小可虽然看到希望，但却高兴不起来，他哭丧着脸说：“二老，不是心痛钱，我真搞不到茅台，汾酒可以吗？”
满脸皱纹老汉说：“四瓶。”
刹那间，赵小可非常怀疑两位老汉是神仙化身，要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家里正好有四瓶汾酒呢？
“二老，把这些东西交来就可以了吗？”
“嗯哼！你想得挺美。龙抬头的头柱香如果这么易求，张半仙也就不值钱了。事情定下后，还要交5千元的香火钱，5百元的引荐费。”
“5百的引荐费？不是给酒了吗？”
“糊涂。酒是跑腿解乏的，5百块是办成事的谢礼。给你办了事，你不答谢啊！亏你还是干部，市场经济了，没好处的事傻瓜都不干，况且我们不傻。嫌贵明天别来了，连酒都省了。求我们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那几瓶酒。”
“很多人求们？”
“你以为天下就你聪明，你是第九个求我们的。交来材料排队，神灵抽签，抽到谁，谁就烧头炷香。其他人可以随后烧，从三百元到六百元不等，但得不到张半仙的亲自指点。过了明天日上三竿的时辰，今年就关门了。到那时，你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用喽。”
“一个人一瓶茅台，二老收入不错吗？”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靠着白龙观，只好吃张半仙了。”
赵可咬咬牙说：“明天我准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