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点了点头:“最早人绞人的场面,咱们是没见过。现在除了势力火并,确实也很少见到流血了。尽管每年还是要死上那么几个,却是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对新人来说,或许却更残酷。”
说着,对着演武场一角仰了仰头,眼光示意阿卜去看。
演武场偏僻的角落里,有一人正被另一人殴打,远远看去,就仿佛阿卜与赤邪那日的重演。
那人每站起一次,就被打趴下一次。
“怎么能这样!”阿卜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死死克制着自己心头窜起的无名之火。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初入问径,根本没有与人叫板的能力。李睿刚才出手的三拳,更是让他清晰认识到了时间带来的漫长差距。能在演武场里欺负人的,至少也是赤邪那个级别的。他,现在,还打不过那些人。
然而,看着那人一直一直挣扎站起的身影,阿卜心中的悲怆,越积越感深重。
少年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
“那是阿力。”
随着脚步声落地的,还有李睿悠悠的话语。
阿卜将跨出的一步收了回来。不能置信地望向角落里那被打得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的印象里,阿力永远是那么嚣张,那么自傲,那么的凌驾于众人之上。
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已被打得不成样子的那人,会是阿力。
只有从那清淡的眸色,隐约的身形,习惯的动作……和一次又一次站起的倔犟里,阿卜才确认了——那果然是阿力。
阿卜的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道自己应该为阿力被打而感到痛快,感到“恶有恶报”,还是为即便是曾经如此高高在上的存在,也不免被一朝打落尘埃而感到悲哀。
不知道自己应该仍如一瞬前那样满心不平,还是应该冲上去照着那人的脑袋狠捶上几拳,出一口心中曾经的恶气。
然而,他站着一动未动,木然地看着那人,倒下,站起,倒下,复站起……直到……再也站不起来……
“在问径区,独自一人,而不投入任何一方势力,就意味着被打压,不断打压。”李睿作了最后的注解,转身离开。
阿卜再望了一眼那个僻静的角落,再望了一眼那道曾经不可一世的身影,跟着转身离开。
……
阿卜皱了皱眉,道:“这是第几次了?”
演武场上,正在又一次上演每隔几天就会上演的剧目,主角之一,是阿力。
“心软了?”李睿在一旁淡淡问道。不论是从语气还是从他脸上的神情,都能看出他对于阿卜反应的不以为然和轻淡嘲讽。
阿卜默不作声。
或许,早先几次看来,心中还觉痛快。可是……这样的反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底有了一丝不忍。
“我去看看。”阿卜丢下一句话,向武场中走去。
刚走出一步,忽觉袖口一紧,已被李睿拉住。
他回头望去。
李睿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阿卜,你要知道,飞哥能保下你,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你去保下阿力,保下之后所有你不忍的人。”他缓缓摇着头,咬字极重地道:“我们,不可能和所有势力开战!”
阿卜看着李睿的双眼,沉默半晌,终于退了回来。
“更何况……”李睿轻轻地道:“飞哥不喜欢他……”
李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阿力初来问径的第一天,飞哥也来了演武场。那一次……听说,阿力有十来天都没能下床……”
“你是说……”阿卜悚然而惊,眼前闪过那日小树林旁,阿园与阿飞在一起说话时亲近信任的眼神,心下好似有些明白。
“在问径区,没有任何势力会敢于把阿力收归其下。”李睿一句话道出了潜藏在问径区貌似平和的水面下波荡不已的暗流。不需要交涉,阿飞的出手就是最明确的表态——任何敢于庇护阿力的势力,都将成为其刀锋所指。
阿卜尽管之前就有一丝预感,这时也不觉心中一寒。
“可是,难道就一直这样?!”看着阿力又一次被击倒,阿卜心中终觉不忍。
“独行的苍狼不可能等待别人的施舍。他能够依靠的唯有他自己。当他能真正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时候,他终将逆转别人施加于他身上的命运。”话音未落,远处那道身影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看着眼前不堪一击的对手,阿力面前那人,咧嘴一笑,又是一拳毫无技巧地挥了上去。谁知适才还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影,倏地一闪,不见了踪迹,手上这拳也跟着挥了个空。那人心知不妙,欲待退却已自不及。身下一痛,已被阿力一腿撩在裆里。跟着背后风起,另一脚重重击在了背心。
“这日子看来不远了……”李睿看着远处那道反击后不但没有乘势退走,反而仍留在场中与对手对峙的身影,赞道:“真是个狠人……可惜了……”不知是在可惜不能将之收归麾下,还是在可惜赏心悦目的剧目终将落幕。
在离开前,李睿只对阿卜说了一句话:“阿卜,我只告诫你一点,希望你能记住。有的时候,不必要的同情,是致命的!”
……
“放开他!”
是阿力的声音。
阿卜诧异回头。
这段日子以来,看阿力在演武场中从一次又一次地挣扎,转变为一次又一次的反击。
然而,他似乎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近,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去惹他了。
每次被欺凌,都会不顾一切给对方留下点纪念,这样疯狂的行为,使他在问径区有了“疯狗”的名号。
而自从有人被他撕咬掉整只耳朵之后,找他麻烦的人明显就不多了。
没有谁愿意自找不痛快。
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卜回身,就看阿力将一个人护在了身后。
是小狼。
小狼也来了问径区?
在演武场上再次相见,再回想起在新人区时的争斗,感觉里,就好似前世和今生。
恍如一梦。
“阿力,不要管我。”小狼挣扎着脱出阿力的护持。
“小狼,别闹!”阿力一闪身,又挡在了小狼身前。
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护不住,他凭什么让人称他一声大哥?
如果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兄弟遭受欺凌,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阿力向前踏出一步,冷冷看向场中另一人。
那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捡个软柿子捏捏,竟会撞上了一条疯狗。只是,还不容他考虑是战是和,阿力已经冲了上来!
拧,打,踢……一连串招式扔出,打得那人也是一懵。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二人之间的差距便慢慢显露出来,那人不紧不慢,见招拆招,觑机反攻,不多时,阿力便渐渐不敌,处在了下风。
“喂,你怎么敢跟他打?”场边响起一串清脆的童音。
众人好奇,往场边一看,原来是那个时常来混演武场的小杂役。
就见他嘻嘻笑着,对场中占了上风的那人叫道:“你不知道他上次吃了别人一只耳朵么!”
那人心神一乱,脚下连连踏错几步,心中恼火。这事儿他怎么会不知道,可这疯狗硬要冲上来咬人,他有什么办法!
“当心!他要咬你脖子!”那小童忽地伸手叫道。
此时,阿力正从那人颈边掠过,那人闻言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护脖颈,却被阿力趁机一个手刀击在耳后要穴上。以此为契机,阿力穷追猛打,不多时那人就先机尽失。那人心生惶恐,生怕一转眼身上就少了些什么,越打越乱,不久就败退了。
“小兄弟,谢谢你!”阿力拉着小狼过来说道。
“谢什么?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哦~”小童拍拍屁股,从场边站起,一溜烟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开心地笑着,路过场边另一个少年身前时,还不忘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