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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九月

从门镜外看宿舍里蓝烟缭绕,锁头立正在桌子上,门半掩,一股烟味簌簌地从夹缝里往外窜,王浩然的军训外套一半在床上一半悬在地上,像个失足的人抓吊在悬崖边上一样。他没在寝室,借口裤裆开线向教官请假提前溜回来准没好事。窗台上泡沫方盒上被挖了三个孔,插着三支香烟,烟前横着他的手机。他平时也不抽烟,奇怪,我们正寻思,王浩然哼着“倍儿爽”,提着宽大的军训裤子,一脸嘚瑟的从厕所走了回来。

“哟,哥几个回来啦,今儿教官放的挺早啊,是不是念姐又过去帮说话了?”

“你这是干嘛呢?”我指着窗台问。

王浩然走过去,拿起手机在我面前晃悠,“求雨呢。”

手机上是一幅某歌星的潇洒图片。

“天气预报上说,近两天不会有雨。”李志高正儿八经的打碎了他的念想。

军训一个星期了,我们晒黑了一圈,李志高肤色倒是没什么改变,王浩然解释说他本来黑,吸热,热量通过过滤变成尿液排出体外,没见他撒的尿比咱颜色都深一点么。

纪忆坐热了板凳,索性要坐地上,“哎,”他盘住腿,裤子不合身,他往上提拉了好几下,“我姐说下午要进行检抽。”

“检抽?”王浩然一愣,“啥玩意?”

“就是检查,抽样。”

“要干啥啊?”

“军训完事不就得运动会嘛,每年都会从军训中选出正步队作为开场仪式,一个院一个,下午就开始选。”

“卧槽,尽事儿,早说早上就不请假了,留在下午多好。”王浩然瘫在床上,又忽然坐了起来,“要是没抽中呢?”

“听说选上了会有加分,没选上的人是给助教们训。”

助教是系里的学长们,平时在训练时爱在我们面前显摆。纪念告诉我们说,谁也不想大热天出来转悠,他们都是被学生会强迫的,肯定想从这里面捞点好处,他们从进学生会的目的就不正经,没想着为学校办点事儿,也不为了提高自己的什么能力,就想来找个平台多认识认识女孩子,寂寞催的都没个正经样,哪有好果子给他们吃。还告诫我们说,你们几个也抓紧点,姑娘们刚进大学都傻着呢,别让这些助教抢了先。

王浩然则对那些助教没有偏见,只要能偷懒,什么他都干。

到下午检抽时,他故意同手同脚,干扰旁边的同学,打乱了那一排的节奏,结果自己被涮还不够带着整排一起进入“残兵营”,同排的李志高也未能幸免。

一个小时抽检结束,宿舍四人只有纪忆和我留了下来,因为身高原因都被安排站在正步队的第一排,后一排是高个女生,再一排是稍矮的男生,最后一排是稍矮的女生。

为了赶进度,教官选完我们就直接开始正步队训练。太阳有点大,在我们面前亮的直晃眼。古铜色皮肤的教官今天脸上出现了明显色差,他不太高兴,看了别的系的正步队的选拔,他似乎对我们很不满意,大概是有了母亲对孩子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向我们发了牢骚,纪念下午有课没能来拯救我们。

牢骚还不够,让我们一遍一遍的踢正步,动作一步一步的放慢来纠错。

最后他用带着方言的脏话斥道:“你们他娘的走的什么玩意儿!管理院都是女孩都比特么你们走的好,我还准备带着你们去拉歌,尽给我丢人!都给我站军姿一个点,谁敢动一下,动一次加十分钟!”说完他指挥我们站好,拍拍口袋,向不远处的另一名教官挥了挥手,走到操场观众席阶梯下的厕所抽烟去了。

侧面的“残兵营”里,我眼角余光可以看到王浩然活蹦乱跳的身影,可能是又出卖了我们班里哪个姑娘的联系方式和助教们打成一片了。

教官抽完烟就回来心情也没见转好,口里一直大声向我们念:“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还动!四十!我看你们今天是不想回去了。”

汗在我身上像蚂蚁一样往下爬,脚尖也发麻,帽子捂着的头发就像点着了火一样,感觉似乎还突突的冒烟。

时间一定是被树上的蝉吵停了,压着耳朵,紧闭双眼,不愿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学校下课的钟声,上一次听见这声音是在45分钟前,我们还是同样的状态。面前的石阶上有一个光滑小孔,我眯着眼看到的,大概那是砌的时候钻孔机钻的,孔里长了一颗小树丫,细小的躯体被阳光照的通透,散发着绿光,可爱无比。借此我成功的分散注意力,想通过观察它来营造出清凉的感觉,至少要忘记此时万物静止只有王浩然如同苍蝇一样恼人的舞姿的痛苦。

终于有股微风拂来,但可惜还是无法穿透我们身上薄薄的军服,却带起了地上被撕下遗弃的矿泉水长长的塑料包装纸,它理直气壮的盖在了小树丫上。印着的代言人从我的角度看比较扭曲,其真人我也不太了解,但是他的歌有的还不错,比如…

“哎!”

突然有个无声的重物砸到我身上,我的膝盖在站了快一个多小时的军姿后已经僵硬,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击,让我一个趔趄差点跪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一个女生跌坐在我身后,捂着肚子低着头,脸蛋发白。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积极的向她围拢,真正关心和在意的其实没有多少,大家都是想借机会凑个热闹偷懒一下,屈屈膝盖,握握拳。

教官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一声呵斥道:“都给我回去站好喽!别见什么事都想偷懒,开学才几天,所有人都来关心你们假不假!谁敢磨叽我让谁朝太阳站!”

他们只好叹气苦笑,回到原地重新立正站好。

我倒是有点尴尬,那姑娘跌在我的位置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没处站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休息。

教官指了指我,说:“你,把她送医务室去。”

我受命蹲下去拉那女生,问她能不能走。

她不说话,头低的都看不到眉毛了,也猜不到表情。

教官扔了个空塑料瓶砸在我背上,说:“我说你咋就这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这时候还拉拉扯扯干嘛呀,直接背上带走不就完事,傻。”

周围人开始大笑,他们又在借机偷懒了,一旁的纪忆直接蹲下来帮我把姑娘搭到我肩膀上,轻声笑道:“好好把握机会啊,哈哈。”

我苦苦一笑,背上女生就往操场出口走,教官朝我背影补充了一句:“送完就回来,别想耍滑头,不然回来你单独站。”我说知道了,瞥了一眼“残兵营”,王浩然正在那看着我一个劲“哎呦喔”的叫唤,我没搭理他。

医务室同文具店在学校一个小山丘上,前几天陪纪忆买解暑药时我们一起探索发现的。通向它的红色栏杆陪伴下的长长阶梯非常单调,但是中间有个小凉亭通往另一个小山丘上的小花园,给那神秘的地点增加了一条浪漫的途径。

我没空观赏多想,得尽快把背上这个沉重的病患送到医生面前,自私的说,我想给自己争取点休息的时间,现实点讲,小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我平时不缺少锻炼,但还是因为背着这个女孩而累得要死。

医务室大厅空落落的,一个立式电扇还在呜呜的摇头,一脸的不欢迎。

我把女生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喘着气连喊:“有人吗?医生!”

半天终于有了回应,不知哪儿“哗啦”一声,拖鞋啪啪地送来一个穿着污点斑斑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

“嚷嚷什么,里面病人休息呢。”她一脸嫌弃,指责我道。

我看到了她鬓旁的白发,叫她姨,说这里有个女生不舒服。

她见我没在意她凶狠的语气,换了一个语调:“扶进来,我看看吧。”

我搀扶着病人,随她进了大厅侧面过道尽头横滑门后的病房,屋内总共十个病床,一侧一半,都躺着人,床边的吊瓶杆站的笔直,里面凉飕飕的,空调口冒出的冷气都能看得见。

“坐那张靠椅上吧,没床了。”她双手插在大褂口袋里,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老木椅,自言自语道:有点冷。随后对着窗户那边轻喊:“哎,窗户边的那女孩,你把窗帘拉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坐床边的女生起身。

“哪不舒服?”医生问我放下的病人。

女生轻轻合上两边的窗帘。

“就是头晕,想吐。”病人回答。

女生走到柜式空调前,按了3下键,把风向板往上调了调。

“那没事,就是中暑了,你先休息休息,还是难受的话我再给你开点药,今天就不用军训了。”

女生又走回病床边,和病床上的人说了几句话,转身走出了房间,轻声背身关上了门。

我愣愣的看着。

“哎哎哎,说你呢,”医生拍了一下我胳膊,“发什么呆?”

“啊,怎么了?”我回过神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你还待在这干嘛,没事了,可以走了,跟你们教官说一声,帮她请个假。”说完她把手插进大褂口袋里,洋洋洒洒走进一旁有电脑的隔间,主机边小型黑色立式音箱传来细碎的人物对话声。

我见病人正要休息,没向她告别,推开门就离开了房间。病房外的热空气扑过来的力度像是能把我捧到空中一样,太阳已经公转到南边——医务室的正面,光亮被地面的瓷砖反射在白色墙上,把大厅照的珵亮,蓝色三个一排的小靠椅,两侧的医德宣言,中间的十字绣和陪伴它的锦旗都逐渐有了粒子效果,在不能完全睁开的眼睛里,光线显现出鲜明的路径与轮廓,并开始往四周变着颜色发散,就像墨水滴在白纸上的侵蚀效果一般。我似乎走进梦境,不记得开始的原因,时间慢了12倍,记忆清晰,感官灵敏,在没有失去生命之前不会醒。

那个先我一步出来的女孩走在我前面,乌黑的马尾从劣质军帽后的紧松口垂下来,随踮脚下楼的轻盈步伐左右游荡,这些细节莫名其妙的足以确认她就是学校报道时候车上坐我旁边的那个女孩。

凉风大把大把毫不吝啬的从一侧的窄道处袭过来,在耳边刮起“呼呼”响声,墙角边缝里坚韧的小草轻打节拍,为这无声息的美妙音乐伴着奏。

我稍作停留,脸上的汗水早已经吸收粘附在脸上,像是成了一道膜封住了我心里想要做出的愉悦表情。

在离台阶底端大概还要走十秒的距离处,那个女孩身体突然侧向一边的栏杆,栏杆沉闷的“嗡”了一声又与其他物体接触发出一些清脆的声响——“叮”。她纤瘦的背影在我近视模糊的视野里变了形,扭曲,慢慢下坠,着陆在地。

我赶忙几个楼梯合着一起跨上前,蹲在她旁边问道:“你没事吧?”我干涩的脸上没能做出什么表情,连同语气一样生硬。

她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黑紫色的卧蚕在白静的脸上显得格外出众,把军训这两天早起的疲倦和眼神里的拒绝都表达出来。

我瞄了瞄她紧闭的双唇和压在脚踝处的手,没多想,又往上跑回医务室,在标明药房字牌的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找到冰柜,一边找塑料袋一边还在思考要是那个中年妇女突然出现我该怎么应对,可最后妇女没有出现,我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塑料袋,只好摘下的帽子,把冰块往里面装,我掂量掂量觉得够了,就合着帽沿和帽尾塑料收缩片又跑回到阶梯那里。

那个女孩正扶着栏杆往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跳,已经跳了很长一段距离,脸角的汗和她受伤的左脚一样半悬着。

我把塞满冰块窜着冷气的帽子塞给她,说:“你先拿去到荫凉的地方捂着,外面热,冰一下就化了,等化了你再跳回去。”

说完我便径直往下走,快走完楼梯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我是人艺广告2班的,帽子记得还。”

不知她是听没听清,只是微微侧着身,没其他的反应,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事后王浩然坚持认为我一定是把帽子送给我背过去的女孩作为定情信物予以留念,虽然我一再否认,但他还是为了表示对我的支持,毫不悭吝把他的军帽借给我,反正他们“残兵营”整天都窝在荫凉处,也用不上。这样也算是帮我躲过教官的责备,顺利的进行正步队的日常训练。

运动会在第二周如时举行,正步队训练之余,纪忆报了一百米,我报了跳高,娱乐项目李志高和王浩然报了两人三足,我和纪忆报了摸石头过河,全班都要参加拔河。

那天早上八点,我们正步队齐步正步变换跟在扛着院旗的教官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完开场仪式,听完校长一些祝词讲演,九点钟,运动会正式开始,纪念拿来了两双钉鞋给纪忆和我,我们回宿舍换下军训服又急急忙忙跑回来。

纪忆也对得起念姐借来的鞋子,在小组淘汰赛上他就展现出惊人的实力,以第一名出线。

到半决赛的时候,因为有两个人前后抢跑,导致气氛越发紧张,看台上还有不少人在捣乱,用各种方法模仿枪声干扰选手,纪忆受到干扰,正式开跑时起跑慢了一大截,但是他在中途的加速快的令人惊叫,愣是从最后一名冲回第一名,王浩然更是激动的一边大喊着“卧槽”一边疯狂的击打着学校分发给每个班的鼓,轰隆隆的声响经久不衰。

但最后决赛结果却是出人意料,本来可以毫无疑问夺得冠军的一位体育特招生在比赛中突然意外摔倒,带着巨大身体惯性滚出了老远,第二名的纪忆直接急停在那个人的身边,招呼裁判和管理人员过来救助,而比赛因为运动会的进度不得不奏效,第一二三名奖都正常颁发,第四名在经过广播全场观众和选手们的赞同后授予纪忆,并给予特殊奖励。

凑巧的是,我参加的跳高比赛中也出现了意外,我晋级到半决赛因为都没控制好后脚,两次碰杆滞留在第九名无缘决赛,后来不知为何第三名退赛,组委会因为人数要求就我补位。

我抱着重在参与的心理同意了,看见一位国家二级运动员轻松原地起跳跃过初始高度后,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丢人,能够进入决赛已经让我很意外了,哪来的心思紧张。不知是否因为心态轻松的关系,我竟一路过关斩将,冲到第四名,前面除了那个国家级运动员其他的都是会用背越式的体育特招生。可在第二名因为大意失误两次后,我竟拥有了冲击第三的机会。在纪念和宿舍三个亲友团的鼓励下,我决定全力尝试一下,第一次因为助跑时步子就乱了套,所以我是直接绊着横杠摔在垫子上了,王浩然纪忆见状都跑过来给我做按摩,让我放松放松,简单准备准备后,我又走上跑道,模仿着前两名专业的助跑节奏冲刺,腾空时收着肚子配合上扬的双手用力一跃,有意识的将脚抬到最高,并在空中用手把住鞋尖,随后将腰部撑开,竭尽全力在空中尝试翻身,最后横着身摔在气垫上的姿势相当狼狈,腹部也一下子痛了起来,好在身后平衡杆抖了两下没有滑落。我获得第三名。

之后的比赛相对娱乐,王浩然和李志高配合默契拿下院摸石头过河第一名,虽然在全校比赛中排名靠后,但不影响奖励的分发,一人一套保暖内衣。

——

运动会结束后,学校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星期的洗脑讲座。周日晚上我们上了大学四年间的第一堂晚自习,在纪念的主持下,班上同学一一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因为纪忆第一个上台,所以接下来的同学都是按照他的介绍步骤统一了格式,显得格外有趣,等这个活动结束后纪念给我们分发了书本,介绍了学生会,说明了学校的规章制度。

因为刚拟的值日表要等十一放假回来才正式生效,所以今晚的教室卫生便被交代给我们寝室。下课的时候,等其他同学一溜烟走出教室后,纪念给我们几个买了几瓶饮料作为补偿,随后和冬楠离开了。

王浩然在教室逛游了一圈,觉得没事干就拿起扫帚当做吉他坐到讲台上边弹边唱起来。

“行了你,”纪忆拿起一个桌子脱落下来的黑色角套砸他,“偷懒就偷懒,别唱歌恶心人啊。”

“去你的!”王浩然将扫帚扔回门后边,“什么偷懒,这也没啥要打扫的,没脏东西,走吧,咱回去吧,现在回去还能赶在熄灯之前玩几把游戏。”

纪忆看看四周确实没什么好打扫的,便说:“那你去把垃圾倒了,回来咱就走,就看你速度了,行不?”

“魔蚊忒!”王浩然操着港腔做了个OK的手势,拿着垃圾桶就跑出去了。

半分钟不到他就提着空桶回来了,进来的时候不专心,扭着头看着门外,结果被门槛绊到了,人没摔倒,倒是铁皮的垃圾桶给他扔出了老远,砸在地上“唝隆”一声吓我们一跳。

“能不能行?你们大东北人的脸都被你丢完了。”我责备他。

“不是,”他走过来捣弄我们,小声说:“你们当中是约谁了吗,门外有个女的。”

“估计等别人呢。”纪忆说。

“拉倒吧,走廊上就咱一个班了。”

“反正我没。”

李志高也摇头。

我正要否认时,有个女孩在门口探了探身,我立刻认出她来,连忙说了好几个“啊”,表示带有遗忘因素的承认。

那个在来校车上靠窗的、在医务室外楼梯那崴脚的女孩正站在我们班门口。她穿着白色衬衣,浅色短裤,马尾辫高高的扎在后脑勺上,手里捧着一堆书,书上面放着一顶帽子。

“还给你。”她空不出手,只好抬了抬胳膊。

我把帽子从书上拿开。

“洗过了。”她补充说。

李志高从我旁边被推了过去,王浩然在他身后不怀好意的对着我笑,纪忆把教室的灯关了,快快的上锁门,跟上走在前头的王李一同走开了。

我看她手上捧的书大概有八九本,便问:“要不要帮你拿?”

“不用了。”她拒绝道,接着转身准备走,可能是封面太新的缘故,一本书滑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我在心里偷笑,她倒没觉得尴尬,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着书本屈了屈膝也腾不出手去捡。

“我帮你拿吧。”我弯腰帮她捡起来。

她没再说什么,我把帽子放回她捧的书上面,然后扒了大半过来,随后跟着她一起下楼,没有多言。

一楼空旷旷的,白色的日光灯灯光爬到4开的玻璃门前就放弃了挣扎,没能与外头昏黄的路灯光相接,留出一小片的黑暗,一台色彩欢喜的自动贩卖机在角落里站的笔直,我还不知道它是卖什么的,上自习前我们差点迟到,没有注意它。

有几个女生在教学楼出口朝里到处观望,看到她就窃窃交流起来,好像在等她,可能是她室友,又不像。

等我们走完楼梯,她们没打招呼就径直走过来对她说有事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问她现在是否方便。

她似乎知道什么事,一脸平静的说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书给他拿着呗,也没啥事。”最后边的一个女生的东北话比王浩然正宗多了,走上来把她手中剩下的书抢过去扔到我手里。

她想了一会儿,从我手上的书堆里抽出被刚压扁的帽子,要我等她一会儿,便和她们走了出去。

外边有股小人流,和她们往一个方向走,零零散散,络绎不绝,像在赶什么活动。

我慢悠悠的数着地上米白色的瓷砖格子和头顶的发亮的长灯,走到贩卖机边研究这玩意儿起来,脑中大致勾画出它的运行流程后,一只手抱着书,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没能摸出够数的硬币来,只好悻悻的往门口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将手指挪到躺在最上层书的封面上往外翻,希望能知道她的名字。

懒!真是懒!

她没有写上名字,我撇了撇嘴,看着首页空白的地方倒是替她取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名字,从电影小说里到乡里乡外的,但是这些想法终究自行挥散而去。我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手捧着书有点酸,还不见她回来,只好边奇怪边捧着书朝外边走去。

教学楼旁有条实践路,它的尽头衔接着向一条幽幽小道,两旁都是学校有历史的老树,位高权重,褶皱就像老人脸上的法令纹,沧桑严肃,两边的树枝毫无顾忌的交叉相拥,遮蔽了天空,月光从缝隙里泻下,想要霸占老树保护下的公路,却又被黯淡的路灯驱赶的无影无踪。那一块开始路灯变换成白色,间隔5米,洋洋洒洒的伸向右侧的一个小花园,那里冒着浅浅火光,又有恋人在蜡烛下浪漫,惹的老树不满,频频摇头,“呼呼啦啦”,让人仿佛置身海边。

我犹犹豫豫往花园走去,她就从那里出来了,在路的对面,戴着帽子,头发飘飘有点匆忙,人却是不紧不慢样子。

在我想应该如何发声叫住她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比我更有力、目的性更强地在空气中传播开来。

“齐歆之!”

有个男生在她身后快步出来,怕追不上还跑了几步。

她大概听到后面的步子越来越急,索性停了下来。

“给个机会吧,”男生抓住她的胳膊说,“我认真的。”

她礼貌挣脱。

花园里面烛光反射的人影熙熙攘攘的,三三两两个人跟了出来,用手机记录着眼前这一对他们而言新奇戏剧的一刻,不时有人冒出几句“散了吧”“没事儿了”,来阻拦这些好事者。

因为路灯光被帽檐遮住,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她摇摇头准备离开。

那个男生仿佛不太甘心,又冲到她面前,把路挡个严实,看样子有些激动:“你就给个认识的机会啊!?”

我见事情不太妙,抱着书跑了过去,路上颠掉了几本也没去管。

“怎么了。”我猜出了事情大概,便没用疑问语气。

齐歆之见是我,微微抬起头来,光线这时才光明正大的照到她的脸上,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眼睛就像困在鱼缸里的黑色金鱼,咕咕来回打转。

她把帽子摘下来,踌躇了好一会儿,干脆扣在我的头上,然后挪过我手中的书,垂了垂眼帘说:“对不起。”说完便绕过面前石化似得的男生,淡然走开。

我愣了一会儿,回身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几本书,跟了上去。

路过时,那个男生看着我,原地不动,不知是在埋怨我还是仅仅停留在刚刚尴尬的时刻里,那副失落的模样似乎能让人想象得出他接下来的几天精神萎靡的模样。

是他活该,这才开学几天。

说不定过段时间,眼前的这个男生又会在这个花园的叫朋友摆下蜡烛阵,手捧鲜花向另一位姑娘求爱。

我没有管他,追上齐歆之,把落下的书交给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我有些开心,就光明正大的走在她的旁边了。

穿过这条与老树缠绵的悠扬小道,转角的路灯没有丝毫过渡的换了色,干黄干黄的没有凉意。道路又变得开阔起来,这里径直通向一个校园广场。沿途有很多人在打羽毛球,滑板载着反戴鸭舌帽的男男女女呼啦而过。我这时想起我头上也顶着帽子,那个被所有新生诟病的、军训结束就用来填充垃圾桶的破布帽。

她在这里停下,我也停步,把帽子从头上拿下来,摸了摸头发。

她左右观察一会儿,然后转头看我,问:“请问女舍走哪边?”

我右手停在后脑勺,有些发懵:“啊?”

——

轮滑社的人在练蟹步交叉时碰倒了右排最后几个红色塑料桩,正回身摆好;回音社乐团的鼓手正在欢快的打樱桃小丸子主题曲的节拍,女主唱正在欢快跟唱;街舞协会的便借着这动感十足的节奏比赛倒立,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女生宿舍就在活动广场的附近,那儿也聚集了很多人,而他们的作用对我们来说仅像一块证件照的蓝色幕布,增加嘈杂热闹的气氛作为背景用来衬托我与她之间密不可分的安静。

我们似乎是在不见天日的战争中溺水的人,对混乱的世界失去兴趣和留恋,没有挣扎出水的打算,逐渐听不到水外轰轰的爆炸声,也不在意水面上带着轨道俯冲下来的子弹,在身上最后一颗气泡“咕噜”出去后,甘心没有不舍的下沉到无尽的黑暗中。

在这个点上,我觉得我们是彼此的克隆体,却拥有梅孟之间相辅相成的默契。

她接过我手中的书转身进宿舍的时候,我们连对视都没有,她颔首轻轻点头,我也点头,彼此转身就走,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也像是反目成仇的情人,再见都不用说。

乐队正在演奏周杰伦《轨迹》的前奏,是电吉他伴奏,似乎降低了广场上所有的音量。

回宿舍前我去超市买了4根冰棍,用来堵住王浩然今晚疑问满满和坏笑的嘴,但可惜并没有起到作用,进了寝室他还是用了无数个“哎呦喔”来表现责怪,感慨,嘲讽等等各种情绪。

吃完冰棍他也不满意,开始问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姑娘谁啊?”

“哪个班的?”

“怎么勾搭上的?”

“进展到哪了?”

“这么晚你俩干啥去啦?”

……

我统统回答不知道,他便念起了紧箍咒,“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最后纪忆抓住空隙问了一句想好国庆去哪玩了没有,成功打断了王浩然。

“回家!必须回家!我要吃锅包肉!”他近乎咆哮,“咱学校食堂没一家正宗的!气死我了!”

他已经买好车票,打算30号下午听完大学生涯规划讲座就赶回大东北。

我不打算回家,想去北京市内逛逛。

李志高没说话,他军训结束后越来越沉闷,听讲座的时候不和我们坐一起,即使是我们特意拒绝别人给他留的位置,他也选择坐在大教室的最后面,在宿舍里也不和我们多交流,总是躺在床发呆,不去吃饭,问他他一直说不舒服,模糊其词。

我们也不知道他封闭原因,是不是青春孤独伤感期延后,现在宣泄,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他了,觉得手脚冰凉,觉得自己作为90后,总是害怕孤独,一个人在角落里****伤口?

军训那几天,纪念曾和我们几个打过招呼,说李志高家境不太好,要我们多关照一下他,我们也一直随他去学校的公立食堂吃饭,因为价格低,但饭少难吃,王浩然天生嘴刁,不爱吃那些,李志高也只好偶尔跟我们去私立食堂吃,时间长了我们也没再在意,后来有一天他就不和我们一起了,也没看见他去公立食堂。我们也很内疚,但他不和我们谈心,纪忆也没有办法调和。

军训结束到现在,我和纪忆都被王浩然带着活跃起来,李志高却还总是闷闷不乐。

“老大你呢?”纪忆问他,他比我们大两岁,我们都这么叫他。

李志高摇了摇头,说他要回去。

“真的啊?”王浩然高兴起来,“几号走啊,哪个站,一起啊?”

“我不知道。”李志高推了推眼镜回答,拿了一本书躺到床上,不再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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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知府的女儿,三岁为父亲转毒,身体破败不堪。而多年医治下,唯缺一味血燕入药即可痊愈。天下间唯有那皇宫中有此药。故而选秀进宫,只为治好自己,然而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已不在预料……
  • 与纳兰公主

    与纳兰公主

    少年古今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总是看见一个穿着清朝宫装的女子跟自己在笑。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远处传来皇宫的鼓声。女子总是在伸手拉古今的时候梦就醒来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女子眉梢的痣。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叫容秀的女子,虽然容秀不是穿着清朝的宫装、,但她的每个神态都如梦中的女子,千万次的梦里出现的女子在现实中出现的时候,如果不是轮回,那该是什么?有一天古今和容秀在一起了,他才发现,容秀是永生的,她不能见阳光,她只需要血,还有数百年的等待。。。。。。
  • 冰山教主,么么哒

    冰山教主,么么哒

    现代实习女警衣依,一朝穿越成为架空时代的小乞丐,为了救义弟而前去偷盗,却不幸被冰山教主抓住。啥?要让她偷肚兜?还用药胁迫?某依表示各种不服。偷途囧魄,请绕行!却不料从一个坑掉进了另外一个坑。看吃货小女警如何穿越古代,如何收服冰山教主,威胁天下第一神偷成为自己的合伙人,还顺便调戏了传说中的懒散王爷……【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韩杍辰你哭一下好不好

    韩杍辰你哭一下好不好

    嘤嘤嘤(。??)ノ还有大家希望后面怎么写的可以加QQ发给我QQ1796730564,小萱子会采用的╮(╯▽╰)╭因为小萱子住校所以只有放假才可以可以更新大家不要嫌弃哦。残落的夕阳余光不经意间洒落在了阁楼的阳台上,阳台上的女孩正仔细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手指刚好触碰到了那一缕夕阳的余光……回忆涌进了她的脑海。八岁,她会为了一件生日礼物对着青梅竹马的男孩说喜欢他。十岁,她对男孩说“晗哥哥,等我们都长大了你就娶我好吗?”男孩听完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而不语,只是宠溺的用手掌揉了揉女孩的头。
  • 我这样爱着你

    我这样爱着你

    他明明很爱我,可是当我嫁给他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也不懂他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等我懂得时,一切都太晚了。靳少宁满脸泪痕地瞧着我问道:“姚千羽,现在你满意了吗?你知道我是这样爱着你,可是,有什么用?上帝不给我们机会了。”--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告白军师

    告白军师

    如果要成神,什么神才是最佳选择?天神太孤单,夜游神怕黑,门神就是个看门的.山神长的丑,河神还不会水,瘟神讨人厌.财神太财迷,还是月老最风流,美女我的,恐龙你的。
  • 凄美绝恋之纳兰容若

    凄美绝恋之纳兰容若

    古典言情励志小说《凄美绝恋之纳兰容若》以诗化隽永的语言,散文浪漫的笔调,精巧细腻的构思,清新工丽的风格,谱写最凄婉动人、最痛彻心扉、最令人伤情垂泪而又至真、至纯、至美的人间至情恋歌。
  • 凡之一世仙

    凡之一世仙

    《屠魔令》妖魔乱凡,杀戮滔天,不忍,今我令诛之凡我辈修士,祭出凡尘,入我正统,得吾造化,一生御魔不入正统者,亦同道,共御之吾开东界,将逐魔道于外,共守界戍边以挽吾界之欲倒,扶凡尘之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