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庭院之中,摆满酒席,实在喜庆非常。
今日,是李贺迎娶琪宁公主的日子。
然而,门可罗雀。
除了天策府原有的十几个老仆,天策府并无一宾一客。
鼓乐声渐渐低落下来。
“没有给钱么?有气无力,还有点喜庆没有?”半夜守着为李贺牵马的白发老仆走来愤愤道。
“忠伯,”乐班的领班苦笑道:“您老人家自己看,一个宾客都没有,我们就是拼了命,也喜庆不到哪里去。吹奏了这一日,好歹容我们歇歇。”
忠伯正想驳斥。
何氏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银锭子,足有十两。
“歇歇便歇歇,只是,一会儿公主花轿上门,可要牟足了劲!赏钱少不了你们的!”何氏说着将银锭子重重往领班手里一放。
一看银锭子,一听“赏钱”二字,乐班上下眼睛都是一亮。
“您放心!您放心!收您赏钱,我们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领班掂着手里的银锭子,嘴巴乐得咧到了耳根下:“到底是天策将军府,就是出手不凡!”
忠伯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何氏客气几句,转身回到屋中。
李贺一身大红的吉服,却坐在窗口看着一卷竹简。见何氏进来,出声道:“奶娘,待会儿公主花轿到了,再给他们十两。宾客来与不来,是宾客的事,咱们该做的,尽量做好。”
“怎么?怕琪宁公主在这些小事上受委屈?”何氏抬眼笑道:“你素日里从不在这些琐事上用心,今天却连鼓乐班的赏钱都过问!看来,你是对琪宁公主上了心。”
“……”
“天策府虽说不能和别的豪门显贵相比,也不会在今日一味俭省,你尽管放心。”
“哗啦”一声,李贺将《道德经》展得更开一些,仿佛丝毫没有听到何氏的话。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听说今天出嫁的还有三位公主,送亲的队伍一个时辰前都已经出发了。”何氏转身出门去张罗。
李贺放下手中的竹简,看着窗外。
怡宁最喜欢的樱花开了,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粉红色的花瓣,有几片正落到了李贺手中的竹简上。
李贺有些失神。
黄昏时候,一顶红艳艳的小轿停在了天策府门口。没有成队的仆妇宫人,没有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只是跟着一架马车,马车上有着新制的春夏秋冬四季衣箱,还有两口粗笨的大木箱,沉甸甸的挂着两把大铜锁,也不知装了些甚么。跟在马车上的是一个与何氏年岁相当的中年宫装妇人,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宫装少女,各自带着个大大的包袱。
若不是两个小内侍自马车上跳下,向着何氏、忠伯等一干人喊道:“琪宁公主到!”任是谁也想不到,那甚至不如寻常百姓家嫁女的小红轿便是公主的花轿。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贺上前揭起轿帘,托着一个新嫁娘的手臂,自花轿慢慢向着天策府的喜堂走去。
“咳咳,”李贺握拳在唇边咳了两声。
何氏清醒过来,赶忙招呼众人,一时间天策府鼓乐喧天。
何氏代李贺重重的赏了两个送亲的小内侍,两个小内侍这才笑逐颜开,着实说了几句吉庆话,赶着马车、带着轿夫们回宫复命去了。
眼看吉时将过,天策府还是只有天策府上下十八人再加新嫁娘琪宁公主和陪嫁的媵妾、宫妇。宾客就只有陈王府总管陈准一人奉陈王殿下之命前来。
天策府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怎么说也是公主出嫁,怎么一个宾客也不来。”厨下的张刀忍不住抱怨。
“今日,共有四位公主出嫁。那些人分身乏术,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岂会浪费精神到我们这里。”账房吕浅先生冷笑着说道。
“不必等了,行礼吧。”李贺突地出声道:“该到的已经到了。”
一身鲜红嫁衣的琪宁,抬起头,从面前摇摆不住的珠帘缝隙打量着李贺。
李贺仿佛没有察觉,面上仍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婚娶的喜悦。
陈王府总管陈准披着红绸在旁充当司仪,高声喊道:“时辰到!行礼!”
众人这才有些喜悦之色,忙忙将李贺和琪宁公主团团围住观礼。
“一拜天地!”
李贺和琪宁依言向着门外叩拜天地。
“二拜高堂!”
李贺父母双亡,并无高堂到场,二人只是向着上方供着的圣旨跪下叩拜。
“夫妻对拜!”
李贺转身,看见琪宁面前的珠帘一阵乱摆,心绪也跟着一阵乱摆。
正欲下拜,眼角的余光发现跟随在陈王殿下身边的心腹近侍付亮匆匆挤进来,伏在陈准耳边低低耳语。陈准轻轻摇头蹙着眉向着自己看过来,目光交会又慌忙躲闪开。
“什么事?”李贺蹙眉问道。
付亮纠结的看着陈准。陈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付亮只得走上前来,伏在李贺耳边低语几句。
李贺刹那间脸色大变。
转身便向着大门急急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鲜红的吉服扯下,胡乱丢在一边。
“将军,”何氏忙忙步出阻拦:“将军不可!婚礼尚未完成。”
“我有急事。”李贺头也不回走向马厩,翻身上马,一声呼喝,骑着马飞奔而去。付亮紧随其后。
喜堂之上,众人鸦雀无声,鼓乐早已停歇。
这样剧变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琪宁怔怔看着李贺消失的方向,半晌只是轻叹一声。
轻叹声惊醒何氏。
何氏略略犹豫,还是上前掩饰道:“公主,将军临时有急事。你知道……将军…….总是……有紧急的事情…….”
“军情不可延误。”琪宁点头道。
何氏闻言略略放松一口气,心中却有些歉疚。
“公主,只剩一礼,民间若是新郎官不能在场行礼,便教旁人捧一只公鸡代之行礼……你看可行么?将军,也不知何时能回……”
“不必。”琪宁淡淡道,向着李贺适才站立之处,盈盈下拜:“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