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苏老家门口,季樊转为正经口吻语气十分认真,他说:“苏教授,我有话想跟您谈谈。”苏老像是料到了一般,她打开门冲季樊点点头:“进来吧,到屋里说。”季樊随着苏老进了客厅,她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季樊走过去坐下,他顿了顿抬头,眼神真挚,语气温和而坚定他看着苏老说:“我对苏乐乐...,我猜您已经看出来了吧。今天上您家来,就是为了她。其实在更早以前,我就见过她了,不过她也许还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双手交叉握到一起,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然后他说:
“我对她是认真的。所以,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病。”
提到苏乐乐的病,苏老免不了一阵心疼,她长叹了一口气。才对季樊缓缓说到:“我第一次见乐乐的时候啊,她才9岁,又瘦又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不吵也不闹。当时是我去上第一堂音乐课,等我弹完一首钢琴曲,抬头就看见她朝我跑过来。一双大大眼睛,特有神的望着我。我第一眼见这孩子就喜欢,于是就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呀。她摇了摇头。抬起小手给我指了指钢琴,然后说:“我很喜欢这个,可以教我吗?”我就回答她:“当然可以。”其实当时啊,在那个孤儿院也就只有一堂音乐课,可乐乐对音乐是特别有天赋,后来我就私自多上了几堂课,发现她是真心喜欢音乐。每次只有教她弹琴的时候,她才会笑。她对钢琴,对音乐有一种很深的执着。我觉得跟得跟这孩子特别有缘分,于是下来就跟院长打听了她的情况。哎。”说到这里苏教授露出难过的神情。季樊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丸,有些担忧的问:“苏教授您没事吧。”苏教授摆了摆手:“我这老毛病了,不碍事。只是定时吃药。”她喝了口水,将药丸服下。
又接着讲道:“乐乐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后来6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妻收养过。那对夫妻是农村人,丈夫没有生育能力。虽说是给菜市场送菜的,但是收养个小孩还是没有问题。两人心肠也是挺好的,听院长说对苏乐乐非常好,硬是当成亲生的来疼。本来院长还替这孩子高兴,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收养了乐乐1年后,就出了那场车祸。乐乐是亲眼看着他两死在她面前的,具体当时是怎么个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哎......一个7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啊。当场就吓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精神就不正常了,最后送到精神科治疗了一段时间。医生说她的病情倒是控制住了,伴随着的是失忆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说是她自己选择性的忘记了哪场车祸,和那对夫妻。这以后啊,她都不能到有汽车的地方去。汽车发出的声响,或者汽车事故,都有可能刺激到她。医生说,如果再次复发的话,有可能就治不好了。这么小的孩子,她还有很长的人生,总不能一辈子关在家里吧。最后,还真让我找着个办法。乐乐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她听我的话,每次都会乖乖的戴上耳机才出门。”苏老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到这里停下,抬起苍老的手,颤抖着拂过眼角的泪痕。
季樊看到那双布满皱纹的双眼,溢满了晶莹的泪水。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心疼,为乐乐,也为眼前这位善良的老人。他竟然也会鼻子发酸,他抽过桌上的纸巾,替老人擦干眼泪。
苏老的声音变得沙哑,她继续说:“后来我打算收养乐乐,结果我儿子死活不同意,他觉得这孩子晦气,不肯带到家里来养。就为了这事儿,直接搬出去住了。我这把岁数,一身的毛病,一个人,哪里照顾的了乐乐。最后,还是把她留在了孤儿院里,想着有院长照顾着,我平时多拿点儿钱,等乐乐大点能照顾自己了在接过来。哎。这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事。我当时,要是能在想的多一点儿,早一点让她离开孤儿院,她就不会再次得病了。
季樊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他忍不住打断苏老,问道:“再次得病?是因为这个病才上不了学的吗?”苏老点了点头:“她养父母哪场车祸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就传遍了孤儿院,院里的小孩哪里懂什么,闹着闹着,乐乐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灾星,整日里欺负她,排挤她。乐乐受了欺负也不说。孤儿院里几十上百的孩子,平时打打闹闹的,院长顾不上管。我也只是偶尔去给她上上音乐课,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后来等我联系好学校,才发现了她的异常。医生说,她这叫“社交恐惧症”。患有精神病史的人,都容易诱发恐惧症。这种病有轻有重,而乐乐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严重的,她除了我,面对其他人都会感到惶恐不安。像学校那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她甚至会情绪失控。”苏老说到这里,难过得再次哽咽起来。
她不愿再说,独自陷入了沉默。
季樊脑中开始回忆起一些未曾在意的细节,
“乱扒别人耳机是很危险的事情,以后别在干了。”
“什么病?”“精神病。”
“那我们乐乐,这是交朋友啦?”
“乐乐这孩子啊,怕生。”
“你跟朋友吃饭吗?”
“我自己。”
………………………。
季樊很难受,心里像是有把小锤子,在那一下一下的钝着。他明白了乐乐为什么不上他家吃饭,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戴着耳机,明白了她为什么上不了学。全都明白了。
季樊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还记得上中学哪会儿,一部名叫《蓝色生死恋》的韩剧带着狂蜂浪蝶席卷了整个校园。班上的男生女生,一下课就凑到一起讨论剧情。什么“我快要哭死了”“宋承宪真是太帅了,女主角太可怜了”“我都是抱着一卷纸才敢看的”“你才一卷纸呢,我从头哭到尾,不知道用了多少卷纸了。”之类的,甚至同桌的女生有一次听着歌,突然就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手里拽着宋承宪和宋慧乔的卡片。季樊看着身边莫名其妙抖动的身体,最终没忍住好奇,跑到网吧,把这部剧找出来看了。可是直到看完,他都没有哭,他觉得这种生死恋就像剧一样,离现实生活太过遥远。他无法投入到男女主角的悲情世界里。它只是一部剧。为了赚取观众眼泪而编造的荒唐故事。似乎有些冷血,他怀疑自己。
而当他从苏老那里听完苏乐乐的事后,他除了心疼,还有震撼,虽然比不上剧里要死的女主角,可他觉得苏乐乐的身世更让他难过。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导致他看不见在世界角落里那些凄惨的人生。无法感同身受。而此刻当这种凄惨的人生就出现在他眼前时,并且这个人还是苏乐乐,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悲痛。竟有一些欣慰,他并不冷血,并且他还想当一回男主角,当一回那个面对生死依然不离不弃的俊熙。
尽管苏乐乐不会死,可她即使是疯了……他都不离不弃。
季樊走出电梯,脑袋里不断回响着苏老的话。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墙角边,点燃一支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忽明忽亮的烟头照亮他的颧骨,精致白皙的线条在微弱的光里显得越发冰冷。季樊的烟瘾并不大,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心疼,难受,压抑,烦躁...
这些情绪统统堵在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看时间,快8点了。拿出手机,没有短信,他拨了宁海的号码:“出来陪我喝点,夜色酒吧。”然后挂了电话。
他需要找个出口,发泄一下。
季妈妈一手拿着水果,一手拿着刀,发愣。她在想苏乐乐。
季樊显然低估了季妈妈的智商,姑且不论她活了好几十岁,单凭是季樊亲妈这一点,他今天的一切反常举动,她不看出点儿什么才叫奇怪。她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小子估计是看上那叫苏乐乐的姑娘了。当妈的总是杞人忧天,想的多,还想的远。她此刻,正在努力的从脑海里搜索苏乐乐的画面,最后她失望的发现,苏乐乐她就见过一次,还是她很小的时候,不过仔细想起来,倒确实是个挺乖巧的女孩。
季爸爸等着吃水果,等了半天,:“哎,我说你发什么呆呢,还拿把刀,怪吓人的。”季妈妈回过神来,:“我在想你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大事知道吗。你就知道吃,拿去,连着皮儿吃吧你。”季爸爸一听皱眉到:“我说你一天就知道瞎操心,孩子的事儿让他自己处理。你还是先处理处理我的水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