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甚急，那人连顿足也没有，被屋舍外烛火一照，只见来人面容失色，匆匆走来，看起来很是惊慌。
余灵衣叫道:“妈，大师兄醒了。“便迎了上去，她这数日一直陪着大师兄，精神不振，颇为憔悴。她见这屋舍外尽是青竹，约有亩许，此时轻风袭来，竹叶摇曳。
青竹近处是一股水脉，自青鸾峰上直奔入嘉陵江上，青鸾峰少说也有百丈，这股水脉奔流直下，竟不断绝。她知道蜀山地处嘉陵江，其低缓处是以巨型水轮，引嘉陵江水环绕诸峰，这水轮依水流之势，是墨宗天机宫诸人前来制就。
那人正是余夫人，她叹道:“你大师兄没说甚么？“余灵衣不知妈妈言下之意是问:“你大师兄有没有说起你爹爹？“她脸上一红，心道:“大师兄说的那些疯话怎能告诉妈呢？“便道:“他一醒来就喊热，我就让他吃了些冰雪冷元子。“她知道妈妈余夫人名叫白素秋，在江湖上也有侠名，但见妈这般焦急，自是担心爹爹了。
余夫人惊道:“你大师兄是伤口感染，有了风寒，你怎地让他吃冰雪冷元子？“这冰雪冷元子是宋人夏日解暑冷饮，冰雪冷元子状如冰球，食之甘甜。而蜀山门下常食的冰雪冷元子是采蜀山金顶上的冰雪，放入冰窖里，趁雪未化之时，往上撒了些糖精以及蜂蜜。她蜀山鸠羽峰擅长御使飞禽以及蜜蜂，是以蜀山门下常食蜂蜜。
其实自建炎南渡，大宋赵官家便在临安安了家，但江南湿热，尤其大江鄂州一带，更有“火炉“之称。虽说太热，但宋人聪慧，别出心裁做了些冷饮，是以南宋卖冷饮甚多。除了那冰雪冷元子，更有水晶皂儿，沙糖绿豆，黄冷团子，冰雪凉水荔枝膏等诸多冷饮。
先前余灵衣已喂了周亦桐一些冰雪细料馉馇儿。这馉馇儿俗称水饺，是煮熟了后，放入冰窖冰冻，食之肉香面冷，瞬间一股凉气直入胸口，连身子也不觉热了。她见妈快生气了，便不敢说，心道:“大师兄浑身像灌了热水，滚烫得很，我喂了他些冰雪细料馉馇儿以及冰雪冷元子，妈便生我气了。“
她转念又想:“那我该热死大师兄才是，但他那些疯话……疯话……又难听得很。“她脸上一红，又道:“妈，大师兄醒了。“侧过身子，见妈铁青着脸，不禁吐了吐舌头。余夫人哼道:“你吐舌头干嘛？“径自走了进去。余灵衣紧随其后，道:“我舌头热，吐了吐就凉快一会。“余夫人转头道:“你以为妈不知道么？“余灵衣笑道:“妈是咱蜀山女侠，女儿这些小心思，妈自然看得出来。“
余夫人板着脸道:“这时候你还笑么？“余灵衣垂首道:“不笑了。“听得大师兄喘了下粗气，声音嘶哑道:“是……是师娘么？“余夫人闪身入屋，道:“是师娘。桐儿，你切莫心急。“余灵衣心道:“妈这轻身功夫好快。“
她走入屋内，见大师兄已坐了起来，他背倚竹壁，面色煞白，便如尚未着墨的宣纸。这屋舍是以青竹搭建，其上盖了些茅草，此时细风从竹缝间钻过，余灵衣突觉冷意，只见大师兄咳嗽一声，道:“师娘……“她见大师兄很是憔悴，念及缥缈峰上，大师兄替她挡了一剑，这才受伤颇重，她心道:“大师兄奋不顾身救我，我该怎么报答他？“转念又想:“他那些疯话，又难听得很。“
她见大师兄又道:“是，师父那日与弟子击退了晋国宝恶贼……“她胡思乱想一阵，倒忘了二人说些甚么了。只见余夫人脸色一变，惊道:“那日鞑子竟有万余众么？“余灵衣知道蒙古骑兵纵横华夏数十年，兼又蒙古地处大漠草原，蒙古人擅长放牧，是以其铁骑少说也有数十万多。其实北地多马，南地多舟，宋人出行多是乘舟，而北方以及草原大漠，多是乘马了。
只听得周亦桐道:“那****等正准备焚烧蒙古粮草，谁知突然来了万众鞑子骑兵，那时连大地也咚咚作响，便如震天价雷声骤然响了起来，大地上尘土激扬，雾蒙蒙的。“余夫人道:“那王相公呢？“周亦桐叹道:“王相公正守着合州，据木鸢传书：蒙哥大军已逼近合州郊外。其实那蒙古鞑子很是狡猾，蒙哥兵分了两路，一路攻合州，另一路则突袭我等江湖豪杰。
其实那蒙古粮草不多，鞑子常吃马奶，我等到了那粮草处，只见数座营帐便在好大一片平原上。那正中营帐竖着大纛，其余营帐皆有数千鞑子步兵来往巡视。但周遭鞑子铁骑，足足有千余骑。“余夫人道:“鞑子骑兵虽说凶悍，但咱大宋豪杰都是刀口子上活下来的，这千余鞑子骑兵也不足为患。“
周亦桐道:“是，师娘所言极是，当时正是晨曦初升，四下笼着薄薄雾气，便如隔了一层轻纱。咱大宋豪杰隐蔽在不远处一片疏林里。蒙古鞑子虽说颇为警惕，但这疏林薄雾间，众人又藏得紧，倒没被发觉。那时胡不烈吃了口烈酒，怒道:‘他妈妈的，这群鞑子可不好对付。’他向来声音粗俗，师娘勿怪。“余灵衣深知爹爹在江湖上享有“儒侠“的名号，爹爹常说:你爹爹读了些书，称得上这个‘儒’字，但这‘侠’字，是否称得上，那得看心了。“
余灵衣奇道:“爹，为何要看心。“爹爹叹道:“心若有侠，便是侠者，心若无侠，外人称其为侠，但所作所为却不是侠了。“余灵衣道:“行侠仗义便是侠么？“爹爹道:“不错，这侠字是咱老祖宗创的，是象形字，拆将开来，便是夹人。以你之力，去助他人便是侠，但不可违背了道义。其实宋人也好，金人也好，蒙古人也好，倘若行侠仗义，那也是侠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这赵官家昏庸，任用奸臣，这为国又如何能为？倒是害苦了百姓。“
余灵衣见爹爹满脸悲戚，轻声道:“爹爹……“只见爹爹双手抱头，看上去很是痛苦。他素称儒侠，颇重形象，此时倒无儒家君子之雅了。她见爹爹痛苦一会，又道:“当年太祖得天下，创大宋，攻城掠地，倒害苦了百姓。如今那赵官家偏安江南，不思进取，被蒙古入侵，那蒙古鞑子无恶不作，屠城甚多，也害苦了百姓。咱蜀山之所以习武，除了强身健体，那便是行侠仗义，救百姓于危难之间。“
那时余灵衣还不大，似懂非懂点头道:“是，爹爹。“只听得大师兄叹道:“……师娘勿怪，那胡不烈是金国汉子。“她见妈神色一惊，粉脸微变，道:“果然，那胡不烈是金国胡氏一门。“周亦桐道:“师娘所言极是，那时师父笑道:‘胡兄，你莫非是那胡土门后人么？’那时我不知胡土门是谁，但见胡不烈叹道:‘不错，正是先父。’师父道:‘陀满一族素来忠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师娘，你知道胡土门么？“
余夫人叹道:“三十多年前，那鞑子头铁木真攻金国德顺州时，之后又进攻临洮，其实临洮府金兵拼死抵挡，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城破被屠，总管胡土门战败被俘，他甚是刚硬，见鞑子头不跪，鞑子便用刀砍他的膝胫，但他始终不屈，破口大骂，那铁木真见他忠义，又不为己所用，一狠心便将他杀了。其实那金国抗蒙豪杰甚多，金国地处大江以北，江湖豪杰也不少，但终究是被灭了。想想那完颜阿骨打颇为英雄，后世子孙竟这般不济，便如咱大宋一般，渐渐山河零落，连祖宗基业也守不住了。“
余灵衣心道:“是呀，那赵官家太祖当年以长拳以及棍法名闻华夏，谁知后世渐渐弱了。“她转念又想:“据说本门天道宫洛师伯便是习练太祖长拳的。“只听得妈妈叹道:“那胡土门一死，金主完颜守绪那时正在蔡州。闻之为之泪下，当即建了褒忠庙，将胡土门塑像供奉起来，以表其忠勇，女真死而不屈。但金国已被鞑子灭了，只剩下了这蔡州。“余灵衣道:“妈，那后来呢？完颜守绪守住了么？“
余夫人道:“哪里守得住？那蒙古鞑子攻势甚急，连蔡州也攻破了，那完颜守绪也自杀了。“余灵衣“啊“的叫出声来，心道:“那完颜守绪好可怜，竟自杀了。“只听得余夫人叹道:“其实金国灭了辽国时，咱大宋也助了金国一臂之力，谁知金国反而掳走了那赵官家。“
余灵衣拍手道:“妈，我知道了，那是靖康之变，之后赵官家南渡到了临安。“她爹爹已不知说了多少回了，是以余灵衣记得靖康之变，她拍手一笑，着实天真烂漫，周亦桐竟看得呆了。余夫人哼道:“那是咱大宋耻辱，亏得你能笑出声来。“余灵衣本来一笑，还没笑完，就被余夫人说了一顿，她垂首道:“是，我知道了。“余夫人哼道:“靖康耻，犹未雪，这六字你见过么？“余灵衣一怔，心道:“这是岳相公那首满江红里面的，妈倒考教我了。“便道:“去百丈峰见过，那‘靖康耻，犹未雪’六字便如涂了鲜血。“
余夫人叹道:“不错，那六字上是本门行侠仗义，杀鞑子，除邪派的死难弟子遗血。“余灵衣初见那百丈峰上六个大血字时，足足连半座山壁也刻满了，心道:“那蜀山弟子到底死了多少？竟涂满了这六个血字。“只听得周亦桐道:“小师妹，咱蜀山是诸子百家之首，驱逐鞑子是应该的。我等行走江湖，若不为百姓解除危难，学这武艺又有何用？“他缓了一会，伤口便没先前痛了。余灵衣道:“照啊，那我以后便杀光那些贪官污吏，省得将百姓害苦了。“余夫人伸指点她额头，笑道:“杀光贪官污吏？亏得你想的出来，你若是多学剑法，杀一两个也还可以。“
余灵衣撅着小嘴，哼道:“妈偏爱瞧不起我。“余夫人道:“那百丈峰上遗血，自蒙古鞑子入侵至今，咱蜀山以逝了三百二十五人。“余灵衣知道本门是道宗大派，门下弟子足有千人。
但蒙古鞑子入侵川蜀三十余年，竟死了三百多人，急道:“妈，那爹爹他……“念及爹爹生死未卜，她不禁又急又悲，转身看大师兄时，眼角已垂下泪来。余夫人叹道:“陀满胡土门是一大豪杰，江湖上无人不佩服，咱大宋豪杰提起了胡土门，谁也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大英雄，好汉子。’但我却觉得那胡土门称得上一个侠字，他为了满城百姓而甘愿送死，虽说鞑子失信屠城，但这种气节是无人可比的。那胡不烈是他儿子，想来也不差。“
周亦桐点头道:“师娘说的是，那胡不烈身材魁梧，便如平地里一堵墙壁。但他颇有豪气，着实是个好汉。那时偷袭鞑子粮草的豪杰里，就数师父辈分大，名望也大，但师父便如彬彬君子，一点也没有傲气。“余灵衣插嘴道:“我爹爹江湖人称‘儒侠’，自然是温文尔雅了，哪里像那些江湖豪杰一般，一声吼便震天价了。“余夫人笑道:“你爹爹素来学习儒宗礼仪，又以儒宗一门里创了一套剑法，名唤‘周公剑’。这周公剑虽是用了周公之名，但其剑招是从儒家六艺里化出来的。“
余灵衣拍手道:“妈，你别说这六艺，我知道是甚么。“她昂首而行，走着慢步，便如一儒宗门下，正色道:“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她这话是出自周礼保氏一篇，俗称君子六艺。她学足了儒宗门下口气，嘶哑着嗓子，但稚音未脱，很是不伦不类。
见她说了，余夫人笑道:“你这话不错，但嗓子太假，有些添足了。不过你爹爹这周公剑共分了六招，名唤六艺剑，但每一剑均有三十六变数。“余灵衣摇着余夫人手臂，哼道:“那爹爹怎地不教我？“言下之意是说:“爹爹偏心。“余夫人道:“你爹爹这套周公剑很是厉害，轻易不出，连你大师兄也未见过。“她话音一顿，转头又问道:“桐儿，你师父那日可用了这周公剑么？“
余灵衣见大师兄想了一会，叹道:“徒儿缘浅，那日没见师父用周公剑。“满脸遗憾之色。余夫人笑道:“你师父福大命大，岂能会被鞑子抓了去，等他回峰，我便让他教你。“虽是一笑，但苦笑甚多，余灵衣心道:“妈脸色好差，难道连妈也不知爹爹何时回来？“便道:“大师兄，爹爹那日到底怎么了？“
周亦桐续道:“那日偷袭鞑子粮草的人不过百人，但个个精神抖擞，均想把鞑子砍死马下，甚至像岳家军那样，重创蒙古鞑子。师父长剑在手，叹道:‘能否替合州挡一会鞑子，便在此时了。’那胡不烈沉声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当年荆轲刺秦时，燕国太子丹与诸人前来易水送别，荆轲便唱了这句，意思便是视死如归。我见胡不烈将这句也念了出来，不禁豪气陡生，只想长剑一抖，将鞑子刺死，救我大宋百姓……（余灵衣笑道:“大师兄，这下你便是大侠了。“）……“
周亦桐续道:“……大侠可不敢当，师兄不过是没杀鞑子手痒而已。“余灵衣左指刮着左脸，吐了吐舌头，道:“装假，夸你呢还不愿意。‘’周亦桐笑道:“那时倒有不少大侠，但众人齐心协力，便如心有灵犀一般，齐齐低声道:‘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师父举剑朝天，便如将天也捅破了，喝道:‘今日便是死了，也毫无怨言。’“
余夫人轻叹道:“他这鲁莽脾气还是没改。“周亦桐续道:“那胡不烈当先走出了疏林，我见那营帐处数千鞑子，似是箭法不弱。但师父诸人已涌将过去，我岂能退缩？“转身看向余夫人道:“师娘，那日徒儿没坠了咱蜀山脸面。“余夫人叹道:“驱逐鞑子本就是咱江湖上义不容辞之事，只是你三师弟太鲁莽了些。“周亦桐道:“是，弟子那日握着剑急奔过去，师父便道:‘鞑子素来勇猛，我等须得小心。’师父话音未落，突然满天箭雨落将下来。
原来有数人奔势急了，闯入了营帐，那数千步兵手持长枪，直贯入那数人身上，便如刺成了数只刺猬，但那数人竟大刀扬起，在濒死之时，抽刀砍死了数名鞑子。师父本欲冲将过去，但那一番箭雨甚密，我等以长剑、大刀、链子锤诸兵器护体，也中了一箭。尤其那胡不烈凭着一双肉掌，拍将过去。他劲力一吐，掌风过处，那数箭被他掌风一袭，竟转了个身，噗噗两声，插入两名鞑子面上，那两名鞑子突被羽箭射中面门，惨叫一声，滚到马下。他一惨叫，胯下坐骑惊厥，四蹄扬起，便被踩死了……“
余灵衣惊道:“好惨。“周亦桐叹道:“小师妹，对付鞑子就得残忍。“余夫人道:“不错，鞑子杀我百姓，甚至屠城，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余灵衣知道自蒙古入侵以来，中原已惨遭鞑子蹂躏，更有数城百姓被硬生生杀了。鞑子凶狠手辣，连小孩也不放过。是以鞑子兵指川蜀至今，长江以南是闻蒙古而色变。倘若小孩啼哭，其父母便道:“再哭便将你扔给鞑子。“那小孩一听，便打了个颤，止住了哭声。
只听得周亦桐续道:“其实四下鞑子见辕门有异尽皆奔将过来，那千余铁骑并不往前，只在远处放箭，只听得噗噗声不绝于耳，已有八名大汉被鞑子射成了刺猬。师父长剑一抖，斩断数枝羽箭，但也被射中了左臂。我见师父受伤，挥剑隔挡开去，突然一声大喝，一鞑子挥刀砍来，我挺剑一挡，怒道:“滚你妈妈的。“长剑挡住他砍刀，一脚踢在他****处，那人惨叫一声，大刀脱手，掉落在地，双手捂住****处。那惨叫还没停，数枝羽箭射了他一背……“
余灵衣奇道:“大师兄，那鞑子怎么射自家人？“周亦桐苦笑道:“那一群鞑子想射死我，谁知那人左蹦右跳，便挡住了。“余灵衣哼道:“你可真命大。“周亦桐笑道:“是了，若不然怎能见到我小……（侧眼见师娘便在近处，便改口道:“）……那时师父伸手将羽箭拔了下来，我凑将过去，亮本门治伤药涂抹在师父伤口处，又撕下衣裳一角，替师父包扎了下……“余灵衣低头看去，见那挂在木架上的衣裳，果然有一处是撕破了。
只听得周亦桐续道:“……哪知师父道:‘江湖上素来称之某为‘儒侠’，某虽说好儒，此时若是退缩，岂能称侠？’师父当先仗剑而去，只听得胡不烈喝道:‘他妈妈的，这伙鞑子果然难缠。’转头看向我道:‘周老弟，你会不会使蜀山轻功翩若惊鸿？’他这一问很是突兀，我那时心道:‘倘若我说会使，那岂不是自大了么？’当即便道:‘略知皮毛而已。’我这略知皮毛，也不过是敷衍了。咱蜀山翩若惊鸿身法博大精深，我须得练上不少年呢。“
余灵衣笑道:“大师兄，大敌当前，亏你还这多心思。“周亦桐叹道:“正所谓:人无完人，江湖险恶，须得留个心思。“余灵衣哼道:“就你偏爱多个心思。“转念一想，眼珠子一转，奇道:“呀，那胡大哥怎知咱蜀山身法？“周亦桐笑道:“咱蜀山是道宗之首，武学博大精深，是与儒宗佛宗墨宗并称当世四大显学，自然是无人不知了。“余夫人叹道:“说到翩若惊鸿，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余灵衣转身问道:“妈，你想到了甚么？“
余夫人道:“灵妃流步。“余灵衣一怔，奇道:“灵妃流步？这是甚么？“余夫人叹道:“灵妃流步是一轻功，三十年前可谓是名誉江湖，只可惜……可惜那……“余灵衣道:“可惜甚么？“心道:“妈心里定然有事。“见余夫人面有难色，叹道:“那已是……已是……说她做甚，不过你们往后行走江湖，须得小心会使灵妃流步之人。“说到后来，已颇为痛苦。周亦桐道:“是，师娘。“余灵衣道:“妈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打着个哑谜，就像见了个黄蝶儿，扑腾腾，忽地飞了。“
余夫人霍然一起，怒道:“你懂甚么？你爹爹他……他……“说了两个“他“字，又坐在矮凳上。余灵衣打小至今，余夫人也没这般生气，不禁一惊，心道:“我怎么不懂了？总是拿我当小孩子。“她又气又悲，很是委屈，一顿足往屋外走去。其实女孩子脸皮子薄，连见外人也脸红。她虽身在蜀山，但妈当面呵斥，也不紧气急，只觉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余夫人喝道:“回来。“余灵衣脚步一顿，道:“我去给三师兄送饭。“她念及三师兄陆离还在思量崖上，定是饿了。
余夫人叹道:“你三师兄犯错，你爹爹又未归，你二师兄又生死未卜。月余后便是咱蜀山六脉会剑了。当今蒙古鞑子猖獗，赵官家不振，这次会剑只怕……唉……“她欲言又止，叹道:“你这月余好好练剑，倘若你爹爹他……他……“余灵衣本来满是委屈，但听得妈声音凄苦，但仍有一股豪气，那委屈便没了，正色道:“妈，爹爹为人和善，不滥杀无辜，自然福大。“她这话不过是安慰余夫人，至于爹爹到底现今怎么了，她也不知。
只听得大师兄道:“师娘，师父虽说与弟子失散了，但师父在江湖上是一流大侠，能胜得过师父者，也不多的。“余夫人叹道:“你师父一直诛杀鞑子，我便是怕……那日到底怎么回事？你师父没跟你一起退么？“
周亦桐咳嗽一声，余灵衣忙递过去碧玉幽兰茶，周亦桐喝了，续道:“那日师父见鞑子越发多了，便点燃了火油，将鞑子粮草烧了，我等趁着火势，随即往合州退去。谁知突然闷雷乍响，四下尽皆听闻。我等一惊，齐齐望天，那闷雷声更密了，到得后来，便如一片震雷在平原上响了起来。只见不远处黄沙漫天，竟是数万骑自合州而来，数万人举着弩箭，纷纷射来。我等避无可避，当先数十人被鞑子钉在地上，更有多人受伤。师父一咬牙道:“往左退，进入那片山坡，以兵器护体。“当即群豪便往左行，谁知这平原上，鞑子铁骑来势甚急，万余众鞑子铁骑便如好大一片蝗虫过境，四下已是黑压压一片了。其实我等往左退，更有数人施展轻功往前疾奔。还没奔出数丈，便被如雨羽箭射成了刺猬，一瞬间，鞑子铁骑已围将过来，那为首之人是数年前将阳师伯杀死的，蒙古冰原雪雕宫弟子伯颜……“
余灵衣听得入神，心道:“爹爹那日……”转念又想：“不过大师兄既然回来了，爹爹他定然没事的。“便道:“大师兄……“余夫人惊道:“灵儿，小心。“伸手一拽，将余灵衣拽到榻上。余灵衣猝不及防，被妈一抓，就倒在榻上。她突然闻到一股男子气息，似有粗大手掌按在胸口，虽是隔衣，但她不禁脸上一红，又羞又急。
只听得大师兄道:“小师妹……我……“余灵衣挣扎一下，便坐起身来，只见妈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颗飞蝗石，那飞蝗石上系一圈白纸。余夫人伸手解开细绳，展开来看。
余灵衣凑了过去，见那纸面褶皱，其上写着:“秋亦尘兮，鸠羽百丈。“
